“现在是2124年6月18日早晨8点...”随着我从睡眠中醒来,闹钟的声音逐渐变小,但是仍然有清澈的声音在耳畔缭绕,这是小雨根据我前几日的行为习惯,进行逻辑判断所作出的反应改变。
梁格说昨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但我还是睡着了。我认为抵挡困意的最好方法就是睡觉,因为没有什么是值得我以不眠为代价的。
前几日星辰科技公开了商用脑模拟硬件“天马”的具体发售时间,也就是今天凌晨一点整。
全世界好多人为此疯狂,据说从此以后世界将进入飞速发展阶段。
但我并没有过多地感受到心血澎湃,作为100年前的人类,我已经对现在文明的疯狂发展感到习以为常,即使我已经苏醒过来2年了。
作为2022年的冷冻人,我的苏醒也曾使全世界疯狂。因为在此之前从未有冷冻人成功存活解冻过,即使是现在,冷冻人的成功苏醒几率也不到百分之五,人类的未来梦和永生梦依旧在萌芽,但大多数心理和身理健康的人还不敢轻易去尝试。
我从床上坐了起来。这只是普通的柔性床,不过通过自己的喜好也可以调节软硬程度。而市面上有许多种科技床,只需要躺着动嘴就可以通过语音智能指挥识别进行包括使用电脑在内的许多精确操作。而且今后不久或许连嘴都可以不用动了,用脑意识的精确操作是呈现质变的。
“小雨,打开窗户。”
名叫小雨的家庭智能助理收到信息后,立刻就作出了反馈:原本昏暗的房间逐渐转为明亮,正前方纯白色的墙壁上有一条等墙高的缝隙缓慢展开,展开的是88层楼高、百米开外的空中画面。
通过这个模拟窗户,能看见外面的空中轨道和近地飞行车依旧在正常运行,大多以两倍于声音的速度在大厦间左右穿梭。
“今天也只是平常的一天。”我看着对面一座巨大且闪烁着五彩灯光,而又高不见顶的八角大楼,内心如此想着。
随着灯光闪烁,我不由自主感觉自己回到了冬眠之前,那是一段难以忍受,却总忍不住去回忆的日子。
在18岁时,我莫名其妙被检查出已是胃癌晚期,在此之前我从未感受到有过任何的相关症状!之后在家人的帮助下花费了将近一年时间辗转各家医院医治,在2022年2月2日春节过后的第二天,医院把病危通知书交给了我的家人。
那时由于新春来到,好不容易出现的一丝喜庆瞬间就消散了,我感到遍体的寒冷,死亡两个字离我是那样的近,那样的真实,可我身体最原始的本性不断地告诉我,我不想死,真的不想死。
这最后的几天里,我把网络上偶然看见的冷冻技术当做唯一希望。即使我曾隐约地觉得这是那么的不切实际,或许只是国家为了减轻人口、疾病、资源等压力或其他一些什么东西所进行的某种策略。
可是...
“万一呢?”
我告诉了我的母亲。这个生我养我这么大的可爱女人,伟大的母亲啊!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我竟然无法为她做些什么。
她的两行清泪在这一年里几乎从未断绝,充满血丝的眼睛,面容消瘦得和从前判若两人。我躺在病床上看着她忍泪掩面说出“嗯!”一字长而曲折的尾音时,我的内心突然好像被护士拿着一万支针管扎下,两行即使当初听见已经癌症晚期时也未曾流下的眼泪喷涌而出。
“妈,我好心疼你,好舍不得...”
...
当时有一座冬眠中心恰好就在那座城市里,家人奔波了两天一夜,很不容易终于把我转移了进去。据说当时全国只建立了两座,一座在国北,另一座便是在国南市这里。而且每天来采访,质问,签署协议的人不计其数,但是当时刚好就有一个位置空了出来,而我正好赶上。
我真是有出奇的好运气,我希望还能有余下的好运气能够带领我活着看到未来的世界。
但是我当时的内心我现在依旧清楚的记得,从1967年第一个冷冻人开始(虽然那时是死后冷冻,而我是活体冷冻),从未有人真正地从冷冻中苏醒过。
驱使我想要冷冻的决定并不只是那愈演愈烈的侥幸心理,更多的还是想最后再为家人留个幻想,不要再因为我的死亡而悲伤。
在21世纪生活的最后这段时间里,我为家人折了一只纸船,将我想说的话都写了进去:
...生将如何死,死亦如何同...
远近高低有汹涌,袭入身躯也从容...
风从远方而来,带我去往远方...
回归梦里,请别悲伤...
梦里面,出现过无数的可能与不可能,我相信梦是真实的,真实也是梦境,一切存在与不存在都有它的道理...
我将以最低生命体征存活100年,不管未来技术能不能把我救活,在生老病死的角度,其实是我活过的岁月才最漫长...
我将最后的安慰和念想化作了文字。在冷冻时,我仿佛又看见了至亲之人眼中的泪水,充斥着劝慰和看热闹的旁人嘈杂的声响。那滴泪水滴入我的眼中,我看见了泪水中的世界:那里只有生存,没有死亡;只有快乐,没有悲伤;那里拥有着无限的技术和资源,所有的幻想和梦想都能够得到实现...
我并未感到寒冷,其实在冷冻之前,我的身体就已经和意识分隔开来。可能是麻醉剂导致的昏睡,也可能是其他的一些技术手段,以方便用冷冻保护剂换掉血液和完成之后的一系列操作而不让当事人感到痛苦。
但那时我的意识依旧还在运转,那个意识世界由最开始丰富的画面和声音逐渐空洞,所有幻想都化为没有高、没有宽、没有前、没有后的虚无,只有自己一直停在原地,直到耗尽大脑剩下的最后一丝能量。
这一睡,就是一百年。
我无法得知父母打开纸船后的心情,只知道当我醒来得知已经百年过后时,并无生之喜悦,内心的悲伤和无尽的孤独感充斥翻涌经久不散。
没有了亲人,甚至使我对这个世界也消磨了太多的归属感,再没有什么值得我去过度喜悦和悲伤。
2122年3月19日,由于我的成功苏醒,这一天被确定为世界永生日。
全世界大多数的脑科学,生物科学,物理科学,化学,医学等等专业的顶尖科学家都慕名而来,但只有少数人见到了我。他们用了三个月的时间治疗我的病症,之后又用了一年的时间对我进行研究和检查。虽然这些敲敲打打和各种仪器的检查分析使我获得了几乎可以挥霍一辈子的钱财,但我依旧不太喜欢他们,除了梁格。
这是一个很高傲的顶级康复师,也是一个二吊子科学家。
他喜欢和我谈天说地,描述外面的世界,也是他负责了我从治疗到适应的一年多时间里绝大多数的饮食起居。
但是他一般不会强迫我吃一些不喜欢的食物,做不想做的锻炼,譬如虫类和游泳,尽管这会使恢复变得更慢一些。
到现在也还记得他第一次见到我时,严肃地对我说出的那一句话:
“恭喜你,来到了这个最坏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