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神里的畏惧令崔兰溪心痛,张嘴欲再解释点什么,低头看见自己的双手,其实什么也不必解释了,为了保护她,他必须这么做。
阿笛掏出一个小瓶递过去:“公子,这是婆婆制出来的毒,喝下去全身长脓包,溃烂,严重的会半身瘫痪.............我觉得若没到那一步,还是不要为难自己了,圣上毕竟是你的亲人,他肯定也会念手足之情的。”
白衣公子接过小瓶,道:“若他真的念情分,就不会把我撵到豫章,又断了我的腿。”
阿笛默默地抱着被子,兔儿般无辜的双眸水灵灵的,他伸手进被子里,搁在她的双脚上,跟摸到了一团冰雪一样,一点温度也没有。
“这样冷,到底是什么毛病?”
“体寒而已,过段时间就会好起来。”
“不可能,以前你也体寒,怎么不见你这副模样。”
他心急道。
“这一次身体里的问题都爆发出来,往后渐渐就会好起来的,这是婆婆亲口说的。”
他依旧不信这丫头的鬼话,总感觉她有事瞒着自己。
手覆在她脚背上的时候,她的表情舒缓了一些,看上去很舒服。
崔兰溪让她躺着,自己换上一件常穿的宽袍,拿铁筷子捅了火炉,屋里热的冒汗,阿笛一点也感觉不到,崔兰溪的衣裳湿透了。
他靠着床头坐,双手伸进被褥,握着她的脚,说:“既然婆婆说你会好起来,要多久能好?”
“大概三四天...........还是七八天...........”
“怎么要那么久,你是不是骗本王了?”
他狐疑道。
“没有骗你啊,真的,要那么久,不信你去问婆婆,她好像在西屋带孩子。”
崔兰溪回府后,李氏去做饭,婆婆便去抱小春儿了,他往西屋望了一眼,问她:“你是不是得了什么大病,活不长了?”
“活不长”几个字听上去让人发抖,她浑身一阵寒意掠过,道:“才没有的事,公子不要咒我,就是普通的不舒服而已。”
她脑中一阵眩晕,将头靠在他腿上,和以前一样。
“公子,我头好晕呐,你给我按按风池穴。”
读过几本医书,穴道记得很清楚。
“又发冷,又头晕,真不晓得你是怎么了,若真的要死了,早点告诉本王,本王好安排人接替你的位子,府里没人伺候我可不行。”
“你老咒我做什么,我死了你就高兴了?”
她抬起头,怒瞪他。
这个模样,眼珠子都鼓出来了,要爆开了一样,崔兰溪忍不住拿手指去摸那对眼珠子,指腹触摸到柔嫩的肌肤时,她往后闪躲了一下。
阿笛的怒意变成了疑惑,他悻悻收回了手,说:“晌午在滕王阁上,见江水金闪闪,比金银珠宝还美,滕王阁上风光真好,不禁想带你也去瞧瞧。”
你的眼睛比任何山水都美。
“等我好起来,公子再带我去罢。”
阿笛说。
“嗯,阿笛,等你好起来,等圣上离开豫章,你也换回女装可好?总是当作假小子在府里转悠,肯定很不舒服罢。”
他问。
小丫头诧异地看向他说:“公子很希望我换回女装么?”
“嗯,对,本王觉得很好,是女孩子,就应该作女孩子的打扮。”
他答。
她将脸重新搁在他腿上,他的大手放在了风池穴,用力按压,混沌的脑子清明了一些,疼痛也减轻了不少。
不知不觉在他身上睡着,阿笛醒来时,却好端端的躺在被窝里,双脚动弹不得,才发现公子拿手给她捂脚,他自己也趴在床上睡着了。
夕阳的黄色光线从窗户射进来,落在脚边,他的背上,她轻轻抽出自己的脚,盘坐在床上,以手撑着下巴,盯着崔兰溪看。
他的手这么热乎,与之前完全不同,是不是彻底好了?
好了也不说一声,他到底想干什么?
阿笛想了一会,披上外衣,蹑手蹑脚地下了床,李氏正将饭菜端到堂屋里,见她出来,说:“沈掌事,好些了么?”
她拢紧了披风,道:“好多了,没啥事。嫂子,孩子呢?”
这半天都不听孩子哭,怪冷清的。
“小春儿被婆婆抱到湖边去玩了,怕在天井里吵你们。”
李氏道。
倒座传来秦陆和阿贵哥俩的聊天声,秦陆来王府住,还没安排住处,她进屋里,翻出一床新被,一床草席,端到倒座去,那里有几间空房,给秦陆收拾出一间。
她回来时,崔兰溪已经醒了,两个人对视良久,阿笛走进房里悄悄问他:“公子,你现在是不是不怕冷了?怎么手这么热乎?”
“早就不怕了。”
“那你不告诉我,我还傻不伶仃的给你点炉子,害你上火好几天。”
“是你不仔细观察,做奴仆不称职,怎么能怪本王不告诉你。”
他反唇相讥。
阿笛也觉得自己不大称职,绞着袖口,道:“对不住啊公子,我让你受罪了。”
道歉倒是挺快的,崔兰溪无心与她置气,说:“往后你还需多尽心尽力照顾本王,若有不当,本王会重重责罚你。晚饭你在屋里吃,别出去吹风了。”
“公子要和他们几个一起吃饭?”
桌子上摆了七八个菜,她猜测道。
“今日之事,秦陆和阿贵、小林子都有功劳,本王要赏他们三个,一人一百两银子,你去记个账。”
府上银子还有许多,每月张盎都派人送来金银奉养,她和公子二人用不了几多钱。
崔兰溪出去让李氏把几人叫过来吃饭,李氏单独端了一份饭菜进屋,阿笛关着门,一人在屋里慢悠悠的吃晚饭,发现今晚上有嫩藜蒿,不禁问李氏:“藜蒿是哪里来的?”
李氏道:“方才我当家的来过了,路上采的,拿了一些过来。”
刘小金又来了,看起来是很不放心李氏在王府。
“怎么了,刘大哥是希望你回家去么嫂子?”
“哪有的事情,我在这里吃的好住的好,还有银子赚,他没那个意思,就是几天看不见我,有点想我了呗。”
李氏的老脸微红,不好意思道。
阿笛笑着说:“刘大哥人老实厚道,对媳妇也上心,嫁给这种男人挺好的,嫂子真有福气。”
李氏同她讲起自己相亲的事情,当时等了好些年,城里的单身的男人又不多,挑来挑去,说山上的刘家有个小子年纪也大了,二十多了,还没有媳妇,两个人由媒婆牵线,互相见了一面,李氏就屁颠屁颠跟着去了刘家,后来在山下系马桩安了家,相互扶持,日子勉勉强强过得下去。
刘小金年纪虽然比李氏大不少,厚道老实,干活却和一般的小伙子一样利索,从来不会偷懒,长年累月都在外头干活,过年铁定会给李氏置办一身新衣,这可是别家的媳妇没有的待遇。
阿笛吃着饭,问李氏:“要是让你重新选一回,你还会嫁给刘大哥么?”
李氏想了想,道:“姻缘是天注定的,我当时为了嫁个好人家,还去庙里烧过香,就是那个西林寺你晓得不,鄱阳那边有一个东林寺,一个西林寺,一个是和尚庙,一个是尼姑庵,兜兜转转,还不就是嫁给了本地的老表,我觉得自己和他就是一见如故的,好像上辈子就见过面一样,这辈子是逃不了的,再选啊,估计还是嫁他了。”
姻缘天注定。
阿笛的脑子里回想着这句话,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她的姻缘在何处。
举目四望,她的目光放在崔兰溪身上,既然卖身给了王府,就是王爷的人,可是再仔细一想,他们之间又不太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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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不想成亲,怎么又想了这么多,她一定是脑子坏掉了。
李氏说,地里的禾苗等端午前后便可以收割,马上种下一批禾苗,九月底收获一批,这一年的粮食不仅仅够吃,还能卖不少钱。
她心里已经盘算好,收了粮食,拿来酿酒,赚的钱翻了翻,府里的日子更好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