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莽莽,羊子巷附近没有去处,她避开侍卫,来到大道上。
崔兰溪负手跟随她,她走的不快,月儿照下来,把他俩的影子拉得老长。
走了一段距离,她停下来,回头说:“公子跟着我干嘛,我又不会跑。”
“上回你出去一整夜,害本王担心了一整夜,这一回索性跟着你,我也不担心了。”
他答。
她无奈道:“有什么好担心的,城内百姓温顺,少见恶霸,这地方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是个不错的地方。”
他苦笑着摇头:“你出门,我怎么能不担心............当然是担心你跑路了,那样的话,我可是损失了一个忠仆。”
阿笛等他走上前,裹着披风,露出一对眼睛来看路,提议道:“咱们说了好几次要去听戏,都没去成,今夜万寿宫有夜戏,咱们也去瞧瞧?”
他点了头,问她:“你身上舒服了,还能走这么长的路?”
“不舒服,肚子发冷,疼。”
她见他背对着自己,跪在前面,让她爬上去。
“阿笛,以前都是你背我,现在我的身子好了,就由我背你罢。”
崔兰溪背着她说。
“我以为公子还要等个二三年才会好,没想到好的这般快。”
“是不是很意外?”
“嗯,有点意外。”
今夜他的心情好,唇角挂着淡淡的笑意,说:“其实本王很喜欢阿笛,舍不得你走,所以无论发生什么,无论你和我变成什么模样,你都不需要怀疑我会赶你走,那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若是发生了,你可以拿剑杀了我。”
“好端端的,又说什么杀人的事情了,公子真的很讨厌。再者,我也没有怀疑过你会赶我走,我是王府的人,你赶我,我都不会走的,死也要死在王府。”
“若你不走,我便永远不赶你,我们要............”
他的话到嘴巴,又咽下去一半,想了想,还是说出来:“阿笛...........”
“嗯,公子。”
她轻声地应。
“我们一辈子住在一起可好?”
“嗯,一辈子都住在洪都城么?”
“你喜欢洪都就住洪都,哪一日你住腻了,咱们就搬家,去海边也好,去草原也好,反正我们要一辈子在一起,你不能跑。”
他说。
背上的姑娘打了个哈欠,回答他:“好啊,你去哪里我也去哪里。”
“说好了?”
他停下脚步,月光将他们的影子融合在一起,拉得老长,斜斜的拉进了草丛里。
“嗯,说好了。”
她半眯着眼睛答。
“本王的意思是,一辈子在一起。”
他提醒她。
“是啊,一辈子在一起啊,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我不会跑的。”
“我的意思是.............”
他紧张地咽下口水,口干舌燥,心跳加速,告白的时候,原来这么紧张。
“我们在一起一辈子,只有我和你。”
她尚意识不到这件事的严肃性,以为只是主仆之间的承诺和誓言,一辈子也不长,两个人互相陪伴也不是坏事,更不是难事,他们都如此善良,发个誓没什么的。
“公子,我答应你,阿笛不会食言的。”
她在背上闷闷地应。
崔兰溪唇边的笑意越来越甚,一只手搂着她,一只手掏出怀里的香包,上头的大雁还在,他举起来给她瞧:“你绣的大雁这么难看,我还日日带着呢。”
阿笛揉揉眼珠子,定睛看着面前的香包,问他:“也是很奇怪,公子为何要我绣这个东西,害人家张姑娘气个半死。”
“你真的不晓得?”
“不晓得。”
他什么也没说,笑了笑,背着人往万寿宫走。
阿笛睡了一觉醒来,人已抵达万寿宫外,她披着披风,外人看不出她的模样,崔兰溪掏出一张人皮面具,往脸上一戴,瞬间又是另一副模样,依旧是个年轻公子,却显得再普通无常,谁也想不到他会是九王爷崔兰溪。
“公子的脸..........是哪里来的?”
阿笛惊呼。
“老道的儿子做出来的,像么?”
他狡黠道。
“像,像个真人。”
世上原来还真有这个面具,和人一模一样。
“这可是人皮面具。”
他轻飘飘地说,阿笛的脸色一变,恶寒过体,浑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真的拿人皮做的?”
“傻丫头,吓你的,这个用的是深海鱼皮,鱼皮柔嫩,与人皮很像,做出来的效果逼真。”
“你没杀了那个人,反而养着他是做什么?天天为你做面具?”
“嗯,正是。”
他方才撒了个小谎,人皮面具自然是人皮做的,哪里来的深海鱼皮,阿笛还真的信以为真,踮起脚伸手捏他的脸,左右观察,“咦”了一声,很神奇,这个面具摸过去和人脸一样细腻。
他漆黑的眼里闪过狡黠的光,牵起她的手:“阿笛,今夜唱的是牡丹亭记。”
万寿宫外贴着大字报,上边歪歪扭扭写着戏名,他们都看见了,今夜进去看戏的人还真多,男女老少,拖家带口,门外摆了几个小摊贩,售卖着点心。
“洪都城内有一个很有特色的小吃,也可以叫作羹汤,他们当作点心来吃的,走路累了喝一碗,闲聊时喝一碗,热乎乎的,舒服极了。公子,咱们也尝尝?”
她道。
崔兰溪随她走向一个摊贩,长条凳上摆了个深缸,冒着灼人的热气,传出诱人的香气。
里头黑乎乎的,看不清是什么汤,他拿勺子舀了起来,低头仔细辨别,浓稠的羹汤里有豆芽、鸡蛋干、豆腐丝、肉沫和腌菜。
一碗不清爽的东西摆在面前,他了无食欲,阿笛端着碗喝了一口,嘴里发出赞叹声:“地瓜粉熬出来的福汤真好喝,又暖胃又香。”
“这么浓稠,是放了地瓜粉?里边乱七八糟的一大堆食材,看着怪恶心的。”
“就是这样才好喝,谁说羹汤一定是清汤寡水,这种浓稠的福汤也好喝,冬天来上一碗最好了。”
福汤.........
他看了看,尝了两口,柔滑暖户,味道倒是不奇怪,挺好喝的。
阿笛又加了一勺辣子酱,辣得出汗,肚子也不疼了。
吃了福汤,她抚着肚子,见一边卖酸梅的,脚就挪不开了,崔兰溪要了一份酸梅,二人买了门票,一前一后进了万寿宫。
里边早已开场,台上铿锵叮咚,咿咿呀呀,底下喝彩声此起彼伏,各个聚精会神注视着唱戏的人,他们二人往楼上走,寻了个视野绝佳的位置,坐下来欣赏。
阿笛嚼着酸梅看着戏,身边的男人的心思却并不在台上,他隐约听得隔壁有人在说话,侧耳一听,却听得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