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笛把红芭蕉插在房中的瓷瓶里,搁在窗前,关窗熄灯,爬上床,他就躺在自己的隔壁,距离不过一寸,连彼此的心跳声都能听得见。
她心里想,先前公子送了玉簪,现在又送了花,本以为他那样的男人,嘴笨,有时候还很惹人嫌,不会懂这些讨好女孩子的事情,现在看来,他和想象中不大一样。
岛上的夜非常冷,临近黎明,一日中最阴寒的时候,崔兰溪一沾床就睡着了,听他打起了呼噜,她爬起来替他压实了被角,复躺下后,独自想了很多事,渐渐也睡着了。
翌日,二人皆是过了晌午才起,秦陆几人候在外头,不敢敲门,静静地等了许久,才见沈掌事打开房门。
她身后跟着王爷,三个侍卫看见,也见怪不怪,秦陆上前道:“沈掌事,昨夜你失踪,我们几个都很焦急,幸而无事,不然我们要以死谢罪了。”
她说:“我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迷路了而已,总会找回来的,你们辛苦了。”
秦陆悄悄跟她讲:“王爷没有生你的气罢?”
“嗯,他生什么气?”
“王爷昨晚可是冷了脸的,说不管你的死活了...........”
大家都心知肚明,王爷嘴上说不管她,心里还是惦记她的,不然也不会宿在她房里。
她说:“公子应该没有生气,别担心。”
崔兰溪到底有没有生气,她心里很清楚,不过秦陆问她时,她忍不住偷看了公子一眼,口是心非,说的就是他。
此刻阿笛心里泛起了一丝微妙的情绪,有点甜,有点欢喜。
韩柒拾从外走进来,朝他们二人拱手:“王爷,沈掌事,昨日之事我和伯父都觉得抱歉,特意在湖边设宴款待,请二位赏脸一同去吃个便饭。”
崔兰溪道:“走,现在就去。”
阿笛推着他的轮椅,几人出了姬府,沿着府外宽阔的路朝湖边一座凉亭行去,一路上的人看见王爷出行,纷纷下跪迎接。
绿柳拂面,清风舒爽,阿笛远眺湖面,来往船只颇多,问韩柒拾:“附近是不是还有很多其他的岛屿,住了很多人?”
韩柒拾答:“正是,这岛上被我们两家买下,只有我们两家人,旁边还有许多岛屿,住了当地人,也有我们两家的库房和船只........”
她说:“韩公子是做什么营生的?”
“随姬伯父走南闯北倒卖宝贝。”
“哦,真的?”
他说是真的。
阿笛微微笑着,忽然问他一事:“我母亲死了的事情,你知道的罢?”
韩柒拾想了想,不知她话中何意,说:“略有所闻。”
“昨天晚上我想起了一些事,那一年,好像你去了一趟沧州.........”
她本对韩柒拾没有印象,因崔兰溪提起,她认真回忆了很久,沈家对外的宴席她也参加过一些,离叔私底下对她多有关照,教授了一些做生意的诀窍,也会带她见识各种场面,昨夜她想起来,她母亲死的那一年,韩柒拾的确出现过。
阿笛边走边对身边的素衣男人说:“你和离叔很熟是不是?”
韩柒拾答:“在下是离叔引荐入沈家的,好几单生意都是离叔帮忙牵线,沈老爷才点了头,允我插手。说起来,离叔是我的恩人,也算我的干爹。”
阿笛慢慢地朝前走着,崔兰溪听得他们的对话,只字未发,她在他身后,对韩柒拾说:“能否请你帮我一个忙?”
“嗯,沈掌事开口,在下义不容辞。”
韩柒拾答。
“请你回忆一下,我母亲死的那一年,沈家造出的宝剑,落入谁人之手?”
她缓缓说着,面色没有任何变化,好像在说一件稀松寻常的事情,就算那关系着她母亲的死。
韩柒拾认真回忆道:“那一年沈家卖出一柄宝剑,在下也去凑了个热闹,只看得一眼便被人取走..........”他实在想不起是哪个人买走了宝剑,不过他提起一事,“离叔亲手把剑交走,他当时心情好像不太对,因为我与他干系亲,所以我能感受到,当时离叔很悲伤,双目一直放在宝剑上,不肯离去。”
听闻此事,阿笛的脚步停顿了一下,崔兰溪感到轮椅没有往前走时,还等了她一会。
她说:“可惜那次我爹不让我去,把我锁在房里,不然我就晓得是谁买了剑,再找回来的话,会更容易一些。”
韩柒拾不懂,她为何要找那柄宝剑。
她苦涩道:“沈家的宝剑出世,一定与一条人命相干,那一年造出的宝剑,用的是我母亲的命作交换,母亲的骨灰已经烧干殆尽,或许找到那柄剑,我还能再见见她。”
“这............”
韩柒拾发现她的眼眸里多了几缕悲伤。
到了凉亭,凉亭上的牌匾题字“望月亭”,与一出戏名相似。
姬府的三小姐白霜在凉亭中布置碗筷,见阿笛进来,浑身紧张,一直盯着她不放,她倒是客气地寒暄:“三小姐昨夜回来的早么?没出什么事罢?”
白霜姑娘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这是我家,我能出什么事,倒是你,平安归来,命真大。”
“打雷下雨,森林中一片漆黑,还有野兽出没,昨夜是我挺害怕的,索性平安无事,我还一直担心三小姐没有找到回家的路,那就不妙了。”
阿笛笑着说,没有怪罪三小姐的意思,这令人更加羞愧。
白霜姑娘垂着脑袋,把碗筷布好,逃也似的离开了望月亭。
待众人落座,满桌酒菜,香气扑鼻,崔兰溪让阿笛坐在他身侧,她便乖乖地坐下了,酒不能喝,便以茶代酒,吃着鄱阳湖上最鲜嫩的藜蒿,她小声在公子耳边说:“我看白霜姑娘挺好的,真的很中意公子你。”
他“哼”了一声,嫌恶道:“那种女人,敢进我王府的门,我定然弄死她,做成腊肉晾起来,饥荒的时候赏给灾民吃。”
“你好残忍啊..........”
阿笛被他的手段弄得目瞪口呆。
酒席间,韩柒拾与她讲:“沈掌事提及沈家的一些旧闻,倒是令在下想起一件事情来,我的干爹,也就是离叔,过段时日会抵达豫章郡。”
她握茶盏的手不自觉地捏紧,说:“离叔为何而来?”
韩柒拾小声地,只对她一个人讲:“沈家家主前段时日病危,家族内部分崩离析,各族大乱,现在离叔已经成了新一任的家主,他给在下写信说要来豫章,没有说明缘由。”
过段时日,圣上也会抵达豫章郡,沈家人也要来,破虏将军黎子愚也会到,各路人马聚集在豫章郡,阿笛的心彻底慌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