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韩公子邀请九王爷上游船一叙,韩家的游船宽阔奢华,女婢数十人,小厮数十人,糕点果物,极品茶叶和美酒数不胜数,崔兰溪面对着一望无际的白茫茫的鄱阳湖,身侧只有韩柒拾一人,其余人等候在远处。
崔兰溪对韩柒拾说:“本王来岛上,目的很明确,韩公子聪慧过人,想必已经猜到了罢。”
韩柒拾负手向湖,目光悠远:“王爷怀疑草民与啸山虎有干系,一路顺藤摸瓜,摸到这里,为了兵器而来。草民与沈家的干系也摆在这里,若没有沈小姐出面,草民不会承认兵器之事。王爷现在要做什么,让我臣服你?”
崔兰溪笑道:“韩兄搞错了,本王来此地的首要目的,是为了那件宝贝,你交出来,本王保你平安。不答应,本王的人已经包围了这里,他们会把这座岛铲平,你韩家与姬家无一人可活命。”
韩柒拾不解道:“那件宝贝如何认定在我手上?为了它,王爷要枉杀数百条人命?”
“本王正是那样的人,为了喜欢的东西,可以不折手段,你们死多少人我不管,我只要东西。”
崔兰溪说。
韩柒拾问:“王爷要那个东西做什么?你只是个王爷,难道..........”
崔兰溪冷冽地眸扫过他的身,他感觉浑身冰凉。
“你想说,本王只是个王爷,得到那样东西也不可能称帝是不是?楚人发现了它,后来它经历秦、汉、魏、晋、隋、唐,至五代十国,成为了历代王朝的传国玉玺,得到它,便可以一统天下,那是一块宝物,也是一块灵物,见证了数十个国家的兴亡,所以,你想问,本王只是个王爷,得到它又会如何?”
崔兰溪反问韩柒拾。
韩柒拾说:“草民没有诋毁王爷之意,只不过天下大势,并不是一兵一卒可以改变,这是谁的世道,国家属于谁,草民也无权定论,王爷执意要那样东西,草民为了一条贱命,如何敢不给?不过草民认为,王爷还是不要拿走的好,拿走了也改变不了什么。”
崔兰溪目光锐利,望向远方的岛屿,一群白鹭从远方飞来。
“这个宝贝本王是用来赠人的,韩公子误会了,那些家国大业本王没有兴趣,宝石配佳人,这才是我所想。”
他的唇角微微勾起来,笑着看韩柒拾。
韩柒拾没见过王爷笑,只有在他提起那个人时,才会笑。
“用一块传国至宝赠佳人,王爷未免太奢侈。”
崔兰溪主意已定,韩柒拾并未说动半分。
“东西本王已经取走,你不需再派人去取了。”
韩柒拾吓一跳,问他:“王爷怎么知晓东西在哪里?”
“本王明察秋毫,不仅仅晓得东西在哪里,还晓得你韩家世代人丁凋零也与这个宝贝有干系,寻常人镇不住这个有灵气的东西,只有王者才可以,所以劝你放弃它比较好。”
“...........”
韩柒拾暗叹一声,王爷心思深,自己如何也算不过他,连传家宝藏在哪里他都晓得了,自己还有什么好谈的。
“王爷,宝贝您可以拿走,草民也自愿臣服于您,草民还有一事要提醒您,帮助先皇一统国家的沈家家主要来豫章了。”
“现任家主是谁?”
“离叔。”
“他来做什么?”
“离叔并未在信中明说,但是草民认为,他是为了沈小姐来的。”
..............
二人在甲板上谈了很久,回到船舱中,阿笛正烧水煮茶,茶汤黄碧色,已经沸腾起来。
崔兰溪推着轮椅进来,他在头顶上用暗红色的绢绳拢起一个发揪,余下的长发全部散开在身后,见她时,刻薄的薄唇微微勾着,有一股坏意藏在笑容里。
他本就是个外表不太善良的男人。
韩柒拾从后跟进来,循着茶香看去,削瘦的脸颊也笑了:“沈掌事煮茶功夫不错。”
阿笛答:“你们谈好了?谈好了就一块坐下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韩柒拾走过去率先坐在蒲团上,崔兰溪推着轮椅,停在了他的对面。
二人各自举盏,手中滚烫,遥遥举杯,会心一笑。
阿笛端来一盘白色的有着坚硬外壳的糕点,每块圆形的糕点上点缀了红色的花纹,她说:“初来浔阳,第一次尝试浔阳的茶点,外脆里酥,最适合就着热茶吃下肚。”
韩柒拾说:“这是浔阳本地常见的茶饼,王爷请尝一尝。”
崔兰溪捻起一块茶饼,置入口中,但凡阿笛说好吃的东西,都不难吃。
茶杯中有芝麻与花生等物,口齿留香,一块茶饼得配两盏茶才吃得完。
阿笛伺候他们用了茶,船只也靠了岸,下船后,天色渐暗,崔兰溪吩咐人:“明日一大早就启程回府。”
听说要回家去了,阿笛开心的不行,岛上风光也不想再看看,奔回房间去收拾行囊,把几件新洗的衣裳收下来,整齐地叠好,放进包袱里,自己的衣裳也可以换回来了,一整日穿着公子的外衣,袖子也长裙摆也长,颇为不适。
崔兰溪在房中看她满面欢喜收拾着东西,还哼了小曲,好像在这边的采茶歌,好奇起来,她何时学的这些,万寿宫里有采茶戏,他也没带她看过,怎么就会唱了呢?
她把包袱搁在桌子上,累了,坐下歇歇脚,他在旁边摆弄着花瓶中的红色芭蕉,窗外的昏暗的天光射进来,把他的脸照耀得一半明一半暗,棱角分明,飒利俊朗。
次日,一行人准时启程,韩柒拾亲自搭船送他们回到浔阳城,几人在城外分别,崔兰溪先回旅舍修整,再启程回洪都。
到了旅舍内,崔兰溪命阿笛关闭门窗,房中幽暗,他点了一盏灯搁在桌上,桌上还摆着一个朱色的大木盒,足有砚台那般大,阿笛从未见过他身上有这个东西,瞧来瞧去,也不敢擅自打开盒子。
崔兰溪问她:“你怎么不开?”
她畏惧道:“我怕里头又是谁的断手.......”
他黑下脸来:“这么贵重的金丝楠木盒子,本王会拿它来装人的断手?”
“这是金丝楠木?”
她凑近一闻,还有楠木的香气,金丝楠木只用于皇家,以前金丝楠木多的时候,皇家用它来修葺宫殿,后来金丝楠木成了稀有木种,便只用于帝王的棺椁,非常珍贵。
他示意她亲手打开盒子,她便上手打开了上边的金锁,“咔擦”一声脆响,锁开了。
她细小的手指打开朱盒,满目异彩,她看见的不是透明的玉石,而是一块稀有的绿色宝石。
灯火之下,碧色盈盈,若长满水草的幽静湖面,闪耀着异样的光彩,将她琥珀色的眼眸盈满。
夹胎草绿玛瑙。
“这是本王赠你的礼物,夹胎草绿玛瑙,举世稀有的宝贝,历经数十代王朝,它是传国玉玺,拥有它,你就可以拥有整个天下。”
他开口道。
阿笛捧着这东西观察起来,除了颜色好看点,还挺重的,公子从哪里弄来的?
“在韩府和姬府的石墙底下,镇压着一个宝物,他们还特意立了神龛,镇宅之宝便是这个夹胎草绿玛瑙,百年前两家人共同得到夹胎草绿玛瑙,无法分割,便发誓,世代为邻,将这个东西压在墙底下。昨夜本王发现这个秘密,便让秦陆悄悄挖了出来。”
“公子怎么会发现这个事情?”
“是韩兄告诉本王的,他说他家世代子嗣凋零,他自己身子也不好,而姬老爷虽然没有什么毛病,可是家中不出男儿,只有女子,这些情况都告诉本王,两家人住在一起有问题。夹胎草绿玛瑙属于举世罕见的大宝贝,也有了灵性,除了王族,一般人无法镇住它,所以会被它的气场所压制,家族中就会出现问题。”
崔兰溪对玄学颇有研究,凭借过人的眼力,找出了这个宝贝。
阿笛却不敢收,说:“我也不是王族,怎敢收它?再者,公子赠给我,是什么名头?无功不受禄,我怎么好轻易收下。”
他说:“你是王府的人,自然算是王族的人了,有我在,怎么压不住?你伺候本王有功,本王便赠给你了,旁人能说什么。有说三道四的,就割了他的舌头去。”
她不高兴地把东西放回盒子里,重新盖好,上了锁,道:“阿笛的功德没有那般大,值得王爷用夹胎草绿玛瑙赏我,若是要赏,赏我些银子便好了,不是你说的么,银子多了好傍身,夹胎草绿玛瑙我带着也不能当饭吃。”
“你怎么这般傻,有了它,你这辈子都不愁吃穿了,去哪里都得被人供着了。”
“公子怎么不自己拿着?”
她反问他。
他的语气一顿,气的手抖:“本王要它作何用?”
“是你自己说的,得了它就得到了天下。”
“你!”
他伸手推了她一把,没站稳,她摔在了地上。
公子不怎么会对她动手,推人也不会,她坐在地上愣了半晌,拍拍裙摆站起来,说:“阿笛说了不该说的话,我认罚。”
他眼里溢出怒气,紧紧盯着她说:“本王对你好,也不可以么?”
“可以。”
她应。
“那你为何不收?”
“我不敢收。”
“本王护着你,你有何不敢?”
“就算公子在我旁边,我也害怕。”
“你在害怕什么?”
她不肯再回答他的问题了。
两个人僵持很久,崔兰溪看不得她总是低着头的模样,转身上了床,气得只想闭目睡觉。
阿笛把朱盒仔细包裹好,塞进包袱里,公子睡了,她便把窗户打开一丝缝,透透气,又去熄了灯,她躺在窗边的小榻上,两个人一夜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