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在浔阳城中待了两日,崔兰溪似在等人,他同阿笛生气之后,一直没再同她讲过话,也没告诉她自己在等谁。
好几次,阿笛想开口和他说点什么,话到嘴巴,发现自己想说的无非是道歉的话,她又觉得实在没必要再说了。
崔兰溪不理她,她便默默地在旁边候着,总有一天,他会消气的。
第三日夜里,窗外狂风大作,暴雨忽来,阿笛掌了一盏灯,坐在桌边给公子缝衣裳,天黑看不清,针脚也乱七八糟,忽然空气里发出金属的破空之声,她的耳朵一动,循着声音望去,一个黑影从窗前掠过,射进来一支箭。
箭上挂着一封小笺,钉在了木墙之上。
崔兰溪本半躺在床上,动作比她快,蹭的一下就跃起来,取下墙上的小笺。
阿笛没看见小笺上写了什么,他匆匆略过一眼后便穿衣穿鞋,拿上了剑,说:“本王要出去,秦陆他们若是来寻我,就说我睡了。”
“公子要去何处?”
“去会一个老朋友。”
他从窗口跳下去,外头风雨交加,漆黑的暮色似一张野兽的大嘴,很快将他的身形吞没。
阿笛立在窗前,回身熄灭油灯,也跟着离开了旅舍。
她朝崔兰溪离去的方向跟过去,离得不远不近,逆风而行,来到城中的烟水亭。
烟水亭立在湖面深处,四周没有什么人家,灯火晦暗,她见公子进入烟水亭后,与一人见面,风雨太大听不清他们说的是什么,她正要靠近一些,看见附近隐藏了好些人。
这些人头戴蓑笠,手中皆拿了利刃,将烟水亭团团围住,幸而她躲在树梢上,还未露面,先发现了对方的人手,不然她也要被发觉了。
阿笛不敢靠近烟水亭,返身回了旅舍,进屋之后,唤来旅舍的小厮倒满热水,先行沐浴更衣,擦干头发,又将湿衣洗干净晾晒到外边去。
她坐在房中刺绣,窗外鬼哭狼嚎,一直持续到后半夜,才听得窗户发出声响,公子回来了。
崔兰溪浑身湿透,将赤血剑搁在桌上,褪下外衣,露出精壮的上半身,吩咐道:“给本王沐浴。”
她放下手里的活计,下楼提水,他自己步入浴桶,没让她伺候,过了一会披着宽袍出来,她还坐在桌边刺绣,桌上摆着一张绣好的布,看样子是在绣手帕。
崔兰溪转身上了床,她吹熄了灯,也躺到榻上准备睡了。
五月风雨多,一夜都吵得人睡不好,不知不觉,春天就这么远去了,夏天已经来了。
次日,几人早早收拾行囊,驾上马车,打道回府。
一路上阿笛都缩在车厢的角落里,与他隔着老远,他闭目养神时,偶尔偷瞄一眼,都见她在打瞌睡。
这个丫头好像还在生气自己推了她那一下,不比自己,她嘴巴甜,性子软,按照以往的习惯,她都会主动求和,这一次生气的时间也够长了。
抵达洪都城,到了王府,阿笛推着公子先回屋去,李氏抱着小春儿过来请安,小春儿长了个子,圆嘟嘟的脸蛋见人就笑,他格外喜欢阿笛,阿笛接过来亲了他一口,他也晓得盯着人“咯咯”大笑两声表达喜欢了。
“嫂子,我们不在这段时间,没什么人来过罢。”
阿笛问。
“沈掌事,其他的人没有,倒是有个外地人来过一趟,说要见见你。”
“外地人?是谁?”
她问。
“说是沈...........沈什么来着,你家的亲戚。”
亲戚!
她浑身一僵,看来离叔到了洪都城了。
他来找自己是为了什么?
她把小春儿交还给李氏,说:“他说了他住在哪里么?”
“说了,住在万寿宫那边最大的旅舍,让你回来去看看他。”
“嗯,我晓得了。”
阿笛应。
李氏抱着孩子走之后,崔兰溪问她:“是离叔来了?”
她点点头:“估计是罢。”
“你打算去见他?”
“我也不知道,反正今儿不去了,府上很多事没收拾,晚几天罢。”
她说。
崔兰溪懒得管她了,她的事情从来都是藏着掖着,这丫头心底根本没有自己的位置,崔兰溪再问的话便是自讨没趣。
出门十余天,府上有李氏和婆婆照料,处处还算干净整洁,她换了衣裳,到后厨去瞧了一圈,见橱柜里还有面粉,菜地里的蔬菜长得极好,拔了两个紫茄,一个南瓜,一把辣子,做了一顿简单的午饭。
做饭的时候张盎来了,张盎同崔兰溪禀报迎接圣驾一事,圣上抵达后,特意收拾了一座新的庭院给圣上歇***仆准备了五十余人,一应起居事宜皆安排妥当。
崔兰溪准备下午去看看那座庭院,他不忘嘱咐张盎:“做饭菜之人要是牢靠的,不能出半点差池,出来差池就是死罪,而且满门难逃。”
头次迎接圣驾,张盎紧张地脸色煞白,一直抹汗:“下官寻来了豫章郡最有名的厨子做饭,南北口味都能做,其余奴婢小厮皆是在我府上干了多年的老奴,多少都沾亲带故,决计出不了那种不要命的事情,王爷放心。”
崔兰溪问他:“圣上预计会停留五日,你的宴会安排呢?”
“宴会安排都在这里,请王爷过目。”
他递上一张长长的节目单,崔兰溪看过后否掉了大半:“圣上来可不是吃喝玩乐的,他要看你的政绩,把近五年豫章郡内大小工事、剿匪、百姓收成提升、水利兴修等等功绩,能拿得上台面的都整理出来,给圣上过目。”
“是,王爷。”
张盎领了旨意,心中又想晓得这段时日王爷去了何处,可是他不敢明问,就这么离开了王府。
崔兰溪拿手指轻轻敲击桌案,正是出神之际,阿笛端了饭菜进门,布置在餐桌上,他看着她熟稔的动作说:“本王没要胃口,什么都吃不下,撤了罢。”
她道:“公子是不是因为天热吃不下东西,有什么特别想吃的么,我去做了来。”
“有没有梅子汤之类的东西,本王想喝那个。”
他随口一说。
阿笛把碗筷撤走,自己在厨房随意吃了一点,便拎了个菜篮子出了王府的门,往隔壁山上去摘梅子。
杨梅树高,爱长毛虫,梅子好吃,却也难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