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大雨,山间地头漂浮着淡绿色的湿润的水汽,青山似墨水铺展,绿的让人心底发憷。
王府。
急促的敲门声把住在倒座的阿贵等人唤醒,今夜大雨,王爷特意恩准他们不必值夜,早些回房歇息。
底下人打开门,门外站着一队身披蓑笠的男人,为首那个是郡守张盎。
张盎低声问:“王爷可睡下了?”
侍卫答:“王爷方才还在北屋没睡,这会已经熄灯了。”
“快带我进去,有要事找王爷。”
张盎往里径自行去,一路奔着北屋走,王府的侍卫也不知发生何事,一头雾水之时,张盎等人已经敲开了北屋的门。
崔兰溪房中一向节俭,不见伺候的奴婢和小厮,他披着一件袍子开门,见门口站着的人,他的心情渐渐低入谷底,剑眉越拧越紧,最后蹙成一团,满面阴翳。
“阿笛怎么了?”
“回王爷,沈掌事不见了。”
张盎跪地道。
深更半夜,决计没有好事发生,崔兰溪的手指拽紧,咔擦咔擦响。
忍了许久,他才把心中怒气憋回去。
“她怎么不见的?”
张盎惶恐道:“在房间里不见的,我府上的两个奴仆被绑,有人冒充她们去了沈掌事房间,把她带走。”
崔兰溪转动轮椅,回去换了身衣裳,阿贵给他撑伞,一行人从王府出来,去了张府。
西屋的李氏睡得晚,她听见外头的动静,靠着门板偷听了两句,脸色大变,对婆婆说:“沈掌事好像被人绑走了,这可怎么得了?”
婆婆从床上坐起身,轻叹一声,道:“可怜的孩子,王爷肯定能把她平安带回来的。”
“哎,怎么有这种事,明日就成亲的人,突然不见了,王爷得多心急。”
李氏把阿笛看作自家妹子,如今也跟着心神不宁,睡意全无。
屋外的雨似是开了闸,下起来没完没了,轰然掩盖了世间所有声响,王府的马车快速驶向张府,张府外齐整地站了两排人,所有侍卫出动,静默无声。
阿贵把王爷的轮椅抬下,再返身将他背下来,他头顶着蓑笠,身披宽大的蓑衣,命人先去客房。
小林子候在客房外,朝崔兰溪拱手:“王爷,属下照看不周,让歹人有机可乘,请王爷赐死。”
崔兰溪道:“现在你们谁死了也换不回阿笛,别跟本王说这些没用的,谁的命都抵不上她一个人的命。她不见之前,是在何处?快带本王去。”
小林子低着头,侧身请他入内,他朝客房行去,一路看去,与早上自己离开时无异,桌上的盒子还盖着红布,被褥叠的整齐,装衣裳首饰的大铁箱子都还在。
他扫了一圈客房,目光落在桌上的杯子上,四只杯子,少了一只。
“还有一只杯子在何处?”
小林子回话:“晌午沈掌事打碎了一只杯子,被属下清扫出去了。”
打碎了杯子?
阿笛鲜少毛手毛脚,他很清楚。
“晌午有人来过?”
“是张家小姐来过。”
小林子答。
崔兰溪往浴房行去,浴桶中的水还有些余温,不似洗浴过后的样子,地上遗落了一条腰带,腰带上绣着红色的花边,那是阿笛新做的腰带,做好之后特意给他瞧过的。
他捡起地上的腰带,转头望向打开的窗户,一丛猩红色的芭蕉开得正盛。
没有走大门,没有翻墙,那是从何处离开的,还是他们根本没有离开张府。
崔兰溪绕到客房的后边,穿越芭蕉丛,看见地上打开的洞,掀起的铁盖丢弃在一边,他命人下去查探,张盎上前来说:“王爷,这底下是一条暗河,通往栖霞镇。”
“嗯?为何你先前不说?”
他斜睨张盎一眼,张盎感觉到如芒过背,浑身一激灵,起了不少鸡皮疙瘩。
“王爷,属下有罪,求您饶过我!先前这条暗河是我张家的命脉,请了得道高人,特意叮嘱过不可以告诉别人,一旦说破,我张家从此也就败落了,属下并非有意隐瞒什么,实在是知晓此事的人不多,只有我和夫人而已,外人不应该知道这里还有一条河可以通往外边...........”
崔兰溪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男人,忽地,想起一件事来。
“你女儿,张云巧知道此事么?”
“她?!”
张盎脑子一懵,心脏骤然停顿片刻,脸色刷白。
崔兰溪饶有兴致道:“张小姐知道此事.........”
“她并不知晓此事,求王爷放过她!”
张盎磕头道。
崔兰溪主意已定,示意阿贵靠近说话,他吩咐几句之后,阿贵带人去捉来张云巧。
张云巧跪在房中,也就是早上阿笛打碎杯子的地方,地上的水渍因为阴雨天还未散去,湿漉漉的,像一个巴掌印,她微微抿着唇,盯着王爷,他坐在圈椅当中,正拿一条新的巾子细细擦拭自己的长发。
九王爷崔兰溪的长发乌黑,闪着很细碎的光泽,每日被人精心护理,用山茶油揉搓按摩,这头长发柔顺地披散在身后,今日被雨水淋湿,他学着阿笛的手艺,自己给自己擦拭头发。
“说罢,谁指使你干这些事情的。”
他缓缓地问张云巧。
“这些事我并不知晓,与我无干,王爷不要冤枉无辜之人。”
张云巧答。
“哼,”他冷哼,“本王的耐心只有一会,你再不说,我拿你哥哥们下手,一个接着一个,直到你说实话。想蒙骗本王,你还差得远。绑人的婆子婢子,是你放进府里来的,他们逃走的路线,只有张家人晓得,自然,你肯定也晓得了........什么样的深仇大恨,让你对阿笛下手,你不想解释的话,本王就按照律法,直接株连九族。”
听他提及哥哥们,张云巧咬紧唇瓣:“不要动我哥哥,他们是无辜的。”
“你的意思是,你不是无辜的咯。”
崔兰溪握着一方巾子,问。
她的目光一收,垂头道:“我没有干什么坏事,王爷污蔑我。”
他俯身打量她,道:“最毒妇人心,你小小年纪,便想谋害于人,本王还真的低估你了。”
她的唇瓣发白,面对指控,继续辩解:“我什么也没做,又不是我绑架了沈掌事,你凭什么杀我?!”
“你是什么也没做,但是你看见陌生的人进王府,特意让人放行,你故意把王府底下的暗河告诉外人,你没有动手杀人,但是你却在借刀杀人!”
他将手中的巾子狠狠丢向她的脸,她闭上眼睛,侧头躲了一下,巾子拍在脸上,又落在了地板上,王爷的怒意已经忍无可忍,他拔出桌上的赤血剑,指着她问:“说,沈离给你什么好处。”
“我不认得他,能拿什么好处。”
她说。
崔兰溪厉声道:“阿贵,把她带下去,十八般酷刑全都用一遍,不怕她不开口!”
阿贵上前答:“是,王爷。”
张盎和张云巧皆是一惊,父女二人吓坏,张云巧再也憋不住,大声哭出来。
“王爷,小女真的没有害人之心,你让她杀只鸡都不敢,她怎么敢谋害于人。”
张盎求情道。
“本王给了她机会,她不抓住,就不要怪我心狠。”
崔兰溪说。
张云巧自小锦衣玉食,没有受过什么罪,十八般酷刑,她连一样都挺不过来,如今边哭边道:“我什么也没干,沈老爷让我放那两个人进来,我就放了,其余的,不是我干的。”
崔兰溪不耐烦地摆摆手,让人把她带走。
张盎一时间气厥,昏过去,崔兰溪让人把张盎监禁起来,整个张府的人不准外出,命士兵严加看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