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宴席间吃了半斤米酒下肚,不知是酒引发了不适,还是什么别的问题,一头栽在酒桌上就起不来,紧闭的双目底下,鼻孔往外喷着热气,唇瓣干涸惨白,圣上最先发现他不对劲,盯着看了好一会,又探了探他的脉象。
圣上确认过后,才唤来近身侍官:“九王身子不适,请御医看诊。”
群臣少见王爷如此状态,惶恐之余,纷纷闭嘴,不敢发出丁点声响。
“各位爱卿,朕的九弟只是小毛病,不值得担忧,你们该喝的喝,该吃的吃,别扰了雅兴。”
崔有量道。
底下之人忽然间又热闹起来,觥筹交错,无人将九王爷的病放在心上。
御医拎着药箱匆匆过来,崔有量吩咐:“看看九王爷是什么病,怎么长成这副模样,好端端的一个人,这可如何见人。”
御医翻看九王爷的脸和脖颈,原先的脓包全部长大,密密麻麻,非常骇人。
他没见过这种病,估计是染了哪里的瘴气所致,但是病例毕竟较少,无以参考佐证,御医左思右想,才道:“圣上,王爷此病,怕是与当地天气有干,此地常年阴雨,不见天日,瘴气颇重,下官开两副汤药喂他服下,再用汤药擦拭身子,看看有没有效用。”
圣上问:“他的病能治好?”
御医答:“下官不敢保证,毕竟下官也没见过这么厉害的瘴气,请圣上恕罪。”
穿着黄袍的崔有量“哈哈”大笑,心情非常好。
崔兰溪被侍卫抬进客房,阿贵等人跟在其后,正好撞见禁军抬着几箱东西过来,他们一眼看出箱子里是王爷寻常爱读的书籍。
禁军把东西搁在地上,后边跟进来一位妇人,怀中抱着个小婴儿,阿贵见他们时吓一跳,李氏怎么带着小春儿来了?
李氏披着蓑笠,把孩子护在怀中,被禁军带至此,尚且不知自己犯了什么罪,见着阿贵之时,紧张的脸色一喜,快步朝他行去:“阿贵兄弟!”
阿贵道:“你怎么来了?”
李氏不安道:“是他们带我来的,我也不晓得为何,他们闯进王府,看见我和孩子,二话不说就架起我往外走,把小春儿吓坏了,一直哭闹,这会才乖一点。”
小春儿红肿着眼珠子,躲在李氏怀中往外偷瞄,看见熟悉的人,才放松了一些警惕,顿时喜笑颜开,张开手要他抱抱。
阿贵没有抱孩子,而是伸出两根手指让他握着,给了他一点安全感。
“这是圣上身边的禁军,带你们来,估计是有话要问你们,若他们问起,你说孩子是捡来的,你只是一个奶娘,不要多话。”
阿贵提醒李氏。
李氏点点头,瞄了一眼旁边的禁军,和屋里端坐的男人,那个男人与王爷长得有两分想象,她不敢认真瞧他,低着头小声问起阿笛在何处,阿贵只说不知道,便站到一边去了。
圣上让李氏朝前走几步,李氏别别扭扭的,走了一段之后停下来,张着不安的眼珠子看着圣上。
“你见了朕,为何不下跪?”
李氏不懂这些礼节,被圣上问及,才下跪道:“民妇不懂礼节,不知道见了圣上要下跪,求您饶过我。”
“你既然不懂,朕便不怪你。听说你怀中的孩子是在王府发现的,这是九王的孩子?”
崔有量问。
“这不是王爷的孩子,是捡来的,四月刚出生,民妇是他的奶娘。”
“九王没事捡人家的孩子作什么?他自己不能生养?”
“民妇也不知,一直都听说王爷不能生养,估计是喜欢孩子,所以捡了一个无父无母的回来罢。”
崔有量让她把孩子递给他,他抱在怀中仔细观察小春儿的眉眼,确实与九王不像,他笑呵呵地逗着小春儿,一边问李氏:“九王府上怎么没个女人照顾他,这会病了都不见人来。”
李氏以为圣上是真关心王爷,回答:“原来有个掌事,不知为何不见了........”
“哦,掌事?”
崔有量感兴趣地问道。
李氏一吓,支支吾吾道:“是有个人伺候的,突然就不见了,府上也没有什么女人,就我一个嫁了人生了孩子的妇道人家,王爷深居简出,普通人他也看不上.........”
崔有量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小春儿一直憋着脸瞧他,他见这么胖嘟嘟的孩子,说:“九弟身子不好,不能生养之事,真是让朕头疼,幸好有这个孩子陪着他,一个人也不至于孤苦无依。”
李氏道:“王爷挺喜欢这个孩子的,还费银子给他买新布裁衣,做新鞋子,满月之时,包了个大红包给他,说存着,等他大了拿去花,大抵男人都希望有个自己的孩子,民妇也懂。”
崔有量喉咙中发出低沉的笑声,阴森可怖。
李氏接回了孩子,不知该去何处,阿贵让她先回府,她又悄悄和他说:“王府被那些人翻了个底朝天,北屋的东西全丢在地上,沈掌事喜欢的那个蚌壳也给摔碎了........”
阿贵点点头,没说什么,她抱着孩子匆匆离去。
崔有量进屋看九王,九王被御医扎了针,已经醒转,圣上手中端着一个酒壶,道:“九弟,你这里的米酒真好喝,朕已经喜欢上了,方才没有喝够,不如你起来,陪朕再喝一杯。”
崔兰溪暗自冷笑,明知酒会加重病情,圣上却还让他喝酒,这是要让他死的意思。
君要臣死,臣必须死。
“臣弟身子不适,恐怕不能喝酒了,再喝就怕撑不住.........”
“你这个病,与酒无干,是豫章此地太阴湿所致,北方人来此的确会不习惯。这么好的米酒,朕宫中的琼浆玉酿都比不上,不喝的话,可惜了。”
崔兰溪勉力坐起身,接过酒盏,陪他饮下一杯。
阿笛酿的米酒,入喉甘甜清润,回味无穷,不比别的酒,此酒越喝越解渴,怎么喝都不腻。
他想起今日是五月二五,阿笛的诞辰,若是按照计划,此刻他们已经拜堂成亲,结为夫妇,可是她人都不知在何处,他越想越难过,不禁又多喝了两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