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大雨,道路泥泞,车队行走缓慢,近浔阳城时,内侍官询问圣上要不要入城避雨,或是直接奔向渡口过湖之后,沿着长江北上。
圣上道:“不入浔阳城,直接乘船过湖。”
内侍官顶着大雨一路小跑,对禁军统领道:“不入浔阳城,直接去渡口。”
前边有开路的禁军驾马跑回来禀报:“不好了,鄱阳湖起了洪灾,大水淹没了渡口!请圣驾入城避水!”
内侍官问:“水路不能走,官道呢?官道也被淹了,这么快?”
要说鄱阳附近地区雨也没下多长时间,雨水虽然大,似乎不足以造成洪灾,内侍官经过推算,一直也是这么计划的。
禁军答:“属下一路朝渡口过去,洪水已经淹没了道路,无法抵达渡口,船只亦是靠不了岸,官道上积满了水,马车难以行驶,如此大雨,最好入城避雨,待雨势稍缓之后继续前行。”
内侍官向圣上禀报此事之后,圣上道:“浔阳城就不会被淹?”
“回圣上,浔阳城建立的地势较高,一般的洪灾不会殃及城池,城中又有大小湖泊数十个,水流不会积蓄在城中,最后全部汇入鄱阳湖,所以浔阳城暂时是安全的。”
内侍官答。
圣上撩开车帘,外头雨丝如珠,一串串垂在眼前。
禁军先去浔阳城开路,浔阳城长官率大小官员亲启城门,列队迎接。
圣上入城之时仰首看见高耸的城墙,城墙中央写了“浔阳”二字,对身侧的女人道:“这浔阳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号称“三江之口、七省通衢”与“天下眉目之地”,有“豫章北大门”之称。”
他身边娇小的女子道:“圣上不妨在此休憩片刻,想必这大雨也下不了多久就会停了。”
他眉头紧锁,心思深沉,说:“你不是曾经告诉过朕,那个沈家小姐沈清笛曾随王爷来过此地,当初他们为何而来,你可知道?”
陪在圣驾边上的女子,便是张家小姐张云巧。
她答:“当时是悄悄地走的,对外说是来游山玩水,奴家也不知为何而来。”
圣上想起死去的九弟,这会他的尸骨估计已经被野狗啃食殆尽,白骨浸泡在雨水当中了,九弟死后,他便再无后顾之忧,朝中老臣也没什么念想,胆敢推翻崔氏王朝的人还没有,他们找不出其他棋子,自然叫嚣不了多长时间。
崔有量忆得,这群老不死的东西自他被立为太子后就对他有颇多不满,不仅仅是生母出身卑微之事,还有他的表现一直不如九弟崔兰溪,课业勉强及格,弓射骑艺各自都不如九弟,口碑一般般的自己,何德何能登上宝座。
不是九弟生母早亡,或许先皇会更青睐于他。
针扎刀割亦是没有反应,御医确诊,崔兰溪不可能生还,索性九弟已死,崔有量惧怕的人彻底消失了。
他的思绪飘回眼前,询问内侍官:“沈家人可在后头?”
内侍官答:“沈家人一直跟在后头。”
他满意地点点头,叮嘱:“派人去城外守着,把水道也查一遍,发现乱党,一律斩杀,不留活口。”
“是,圣上。”
内侍官应。
车队朝浔阳城内行驶,城长官把自家府邸腾出来,准备了几间上好的客房给他们落脚,禁军入城后,迅速把城内士兵替换,城墙之上也是禁军守卫,整座城只允许出,不允许进。
阿笛跟在圣驾后头入了城长官的府邸,她左右观察,南方的屋子就是阴湿,墙角根上都长满了苔藓,白色的墙面长着绿色的霉,一点一点,好像小虫子爬,屋内被褥虽然是新的,摸上去却感觉湿漉漉的,在水里泡过一样。
府上女眷皆在后院不敢到这边来,四下倒是清净,无人吵闹。
圣上在房中踱步,连日下雨搞得人心神不安,总觉有事发生。
禁军统领进来禀报:“圣上,城内外全部布置妥当,确保万无一失。”
“咱们何时能上船?”
“要看洪水何时褪去,现今码头都被淹了,贸然开船很危险,洪水一来,船只在水中更加危险。看这个样子,雨水还要持续个三五天,雨水过后,还得等两日,水褪去才可以上船。”
在浔阳城待七日,京城那边不知如何了。
“京城可来了信,匪寇平息没有?”
“昨日接到信鸽,匪寇包围京城,城守卫与其僵持不下。”
圣上询问陈氏一族人马何时抵达,禁军统领答:“陈将军已经携五万兵马抵达秣陵,迎接圣上回京,还有十万兵马正赶赴京城维稳治安。”
秣陵处于豫章郡边界,与浔阳城非常近,只隔着一条长江。
陈氏一族是太后的母家,崔有量登位之后,经过多次提拔,掌握了数十万兵权,与白家军对比,不相上下。
有十五万兵马做后盾,他放心不少。
如今,只需把沈家拉拢过来,沈离手中江湖人士不计其数,新型兵器更是数不胜数,沈家为伍,想要平定这场乱局,胜算更大。
阿笛正在房中收拾衣物,她端了个小凳子搁在门口,让隽星把离叔的衣物拿来,一并洗干净烘干,路上好穿。
她低头洗着衣裳,院中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内侍官走进来,对她道:“沈小姐,圣上有请。”
她问:“圣上找我何事?”
“小的不知,只听圣上说要请小姐喝杯茶。”
她擦擦手,起身拢了拢头发,一副男儿装扮正要往外走,内侍官拦下了她,不可思议地盯着她问道:“小姐没有女儿装么,为何成日穿这样的衣裳,这可与小姐的身份不符。”
月白色的短衫长裤,长发束起,无半点女孩子的样子。
她不觉自己有什么问题:“我习惯了这样子的装扮,怎么了,不可以么?”
内侍官答:“小的不是说不可以,小姐别误会,只不过圣上喜欢温柔美丽的女子,再者,去面圣,您也应该稍微打扮一些,这样去太轻浮了。”
她脸色一沉:“我一直都是这样的,为何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见他?”
“小姐你..........”
内侍官提点无用,转瞬换了一副嘴脸,严肃道:“圣上欢喜沈小姐,沈小姐还是知趣一些较好。”
她瞪着面前这个半男不女的人,身后走来一人,掩嘴咳嗽道:“小笛子,既然是面圣,肯定要稍加装扮,你这样的确不合适,快回去换了。”
离叔走出来道。
她进门换了身裙装出来,长发披肩,脸上却戴着个黑面纱,内侍官见了,对这副面纱颇为不满意,话到嘴巴边上,终究没再批评她。
隽星撑着伞送阿笛到圣上房门口,他收了伞,立在门外候着,她进去时,四下遮帘皆放下,龙涎香缓缓在金兽炉中燃烧,一圈一圈的烟雾腾向虚空,化作青色的烟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