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有量问她：“沈小姐何故朝朕下跪？”
阿笛答：“圣上，小春儿是我捡回来的孩子，我自然看不得他受苦，大人之间的纷争与孩子无干，不要拿一个小孩子出气，民女请求圣上放过孩子。”
“啸山虎派人围城，我的兵马将要被折损大半，这么多条人命，朕为何不能用一个孩子的命来换？”
“圣上用孩子去换，真的能换回来？他们若想换，一早就和王爷换了，小春儿对啸山虎来说，无足轻重。”
崔有量早晓得阿笛与王府的干系，为了沈家的支持，他没有迁怒于她，可是她不自量力地在李氏房门口守了一整夜不睡，怕崔有量把孩子抱走，崔有量真的有些生气。
阿笛眼下两坨乌青，眼仁里布满血丝，神色憔悴，面容坚定，恳请他放过小春儿，他蓦然发笑：“若朕放了这个孩子，沈小姐拿什么感谢朕？”
她咬着唇：“民女一无是处，圣上想要什么？”
“朕想要你。”
他冷冷地盯着她，好似老虎盯着一头猎物。
阿笛问他：“圣上不是喜欢温柔美丽的女子，我破了相，也不温柔，甚至有些粗鲁，圣上当真喜欢我这样的？”
“沈小姐天资聪颖，朕在很小的时候便听沈离说过你，长得倾国倾城之色，可惜，一直不大受宠，却练就一双巧手。你脸上这一道小小的伤疤也不算什么大事，让我的御医给你用些药，三年五载，总会祛疤。朕喜欢什么样的女子不重要，重要的是沈小姐肯不肯嫁。”
她只是崔有量掌控沈家，沈家攀附权贵之间的桥梁。
看她犹疑再三，崔有量没了耐心，摆手示意侍卫把张云巧和小春儿带走，她不甘心地盯着这几人，站起身来，跟随张云巧往城墙而去。
崔有量冷笑着，吩咐内侍官，把沈离请过来。
沈离匆匆冒雨而来，进门见崔有量一人坐在桌边饮茶，朝他拱手：“圣上。”
“沈离，请坐。”
崔有量让他坐在自己对面，他掀摆落座之后，崔有量递去一盏热茶，他拿起来饮了一口，这才听对方说正事：“朕这几日一直在想，到底啸山虎是如何打开了鄱阳湖口，让湖水倒灌入城的，谁有这个胆量把炸药卖给他们。”
沈离握着杯盏，静听他说话。
他继续说：“炸药一直归官家管理，不是在军队的库房，便是在制造坊，全国大小制造坊也不多，才十几个，小制造坊由朕一手掌控，他们是没有那个胆子售卖军火，大制造坊，只有一个.........”
他看向沈离，沈离恍然道：“圣上是怀疑在下倒卖军火？”
圣上道：“你做事光明正大，肯定不会在背后做这等事。”
沈离道：“在下的确没做过这种事情，要说倒卖军火，鬼市中什么都有的卖，在下也听说过一二。圣上要怀疑，不如去怀疑鬼市的主人，姬长。”
“把姬长抓过来一问便知了，幕后到底是谁在捣鬼。不过朕在考虑一事，你掌控沈家时日不多，朕登位时间也不算长，你我还需联手才能平定国内乱局，不知沈小姐何时肯答应入宫？”
沈离轻笑：“那个丫头固执的很，我也劝说不动。”
“那朕下手段，你可别生气。”
崔有量说。
沈离无奈道：“圣上若是下手段能让她答应，圣上尽管下就是了。”
他离开之前，说：“那批武器已在城外，只需找个时机运进来，对付啸山虎这种人应当不成问题。”
“哦，新武器..........”
崔有量暗自思揣，会心一笑。
沈离出了圣上房间，询问沈家侍卫小姐去了何处。
侍卫答：“小姐随张云巧去了城墙。”
他望向城墙的方向，道：“去城墙看看。”
浔阳城的城墙一度被匪寇攻打开，禁军斩杀了匪寇，强行把门关上了，遍地都是尸体，血流成河。
沈离踩着肮脏的积水朝前行走，身后跟着十余个侍卫，一人为他撑伞，他背手立在城墙下，禁军统领正在上头喊话，问围城的匪寇是要小春儿的命，还是要继续攻城，外头的匪寇沉默了片刻，向他发问，要看看小春儿的脸。
啸山虎不相信浔阳城内这个是自己儿子。
禁军统领好像扒开了小春儿的襁褓，只余一身薄衣裹体，高高举起这个孩子，忽然间拎住他的双脚，将他倒悬在城墙上，只要稍一松手，小春儿便会坠落下去，瞬间殒命。
底下人看清那是自己的孩子，倒抽一口凉气。
沈离站在城墙的那一边，静静听着他们的喊话，他搜寻着阿笛的身影，在不远处的一个墙头看见了她。
她匍匐在墙头上，远远看着禁军统领的动作，小春儿被倒悬者，哭声震天，她的心也跟着揪起来，张首眺望，恨不得冲过去把他抢回来，可是到处都是禁军，不允许她靠近，她只能远远看着，显得无能为力。
沈离不关心外头发生了什么，他的目光全部聚集在阿笛身上，她趴在墙头上的避水兽上，额发贴着脸颊，往下滴着水，聚精会神地看着孩子，这副模样，让人十分心疼。
“走罢，回去罢。”
沈离吩咐。
他带着侍卫，原路返回宅子，城内的积水已经及膝，漂浮着腐尸和死老鼠，他从来没体会过南方的梅雨天原来这么让人讨厌，很不喜欢南方，真想快点离开。
城墙之上的僵持持续了一整个白日，夜里晚饭时分，探子来报，啸山虎后撤三里地，请求圣上饶过小春儿。
虎毒不食子，这一局圣上赢了。
他心情大好，张云巧带着孩子回来时，他竟然抱着小春儿亲了一口，张云巧跟着笑起来。
阿笛一人孤零零地回府，浑身湿透，跟落汤鸡一样，沈离背着手在房中等她，想起白日见她聚精会神的模样，心内不知什么感触，很多回忆如泉水涌出记忆的深谷。
“小笛子，孩子没事了？”
“嗯，他暂时没事，只要啸山虎不再来围城，圣上应该就不会动他。”
“救兵很快会到，你我马上要离开这里，你收拾收拾，随时准备和我走。”
“咱们去沧州还是京城？”
她问。
沈离不回答她的问题，让人给她递了一块干爽的巾子擦擦脸，又准备了热水沐浴更衣，她整个人神思飘移，公子到底在何处，马上她离开豫章郡，他们之间便很难再见了。
天下之大，要见一面何其艰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