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兰溪被她央求,差点就答应给她找丫鬟的事情了。
他转念一想,自己还是不喜欢府上人多,小丫鬟嘴巴碎,叽叽喳喳,可不招惹人喜欢。
“算了,阿笛,改日咱们找两个婆子给你帮忙如何?小丫鬟什么的,太聒噪,我不喜欢。”
他说。
阿笛暗自发笑,道:“婆子就不聒噪了?婆子家长里短的,更烦人。”
他觉得阿笛在给他设套,一旦自己点了头找丫鬟,阿笛肯定饶不了自己。
祖父那边又虎视眈眈,他这边不能泄了气,便咬死牙关,什么仆人都不要了,只要阿笛一人。
阿笛这才给他好脸色看。
二人回府上时,天井中整整齐齐站了一排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各个水灵水灵,面色粉红,和刚开的花苞一样。
崔兰溪一看这么多人,脸色微变,揪过阿贵哥俩质问:“谁让你们放她们进来的?”
阿贵战战兢兢答:“是白府的管家,蒋叔。蒋叔说白老将军赏给王爷这么多丫鬟,让您好生利用,早日生个大胖儿子。”
“............”
崔兰溪悄悄打量阿笛的脸色,她面无表情,没有说话,静等着他的决策。
这下可糟了,阿笛肯定会生气的。
崔兰溪心如擂鼓,一阵一阵叹气,末了道:“阿贵,你先把这些人送回白府。”
阿贵忙去拉来马车,几个小姑娘你看我,我看你,没一个人敢走。
“王爷,老爷说我们来了就是王府的人,白府可不会再收留我们了,回去就是死,没别的出路。”
一位胆大的姑娘率先开口求情。
白老将军试探他的定性,一旦留下这几个姑娘,阿笛这边就会闹脾气,到时候,崔兰溪怎么办?
阿笛在旁观察着,公子不想留人,但是人家必须留下,她安安静静地和一朵花一样立在旁边,不发一言,只想看看他怎么办。
他的脸色一度很不好看,心情开始烦躁,道:“那你们就回去死好了,本王不留人,你们在这里也是死,不如赶紧给我滚蛋!”
姑娘们面面相觑,被冷脸厉声的王爷吓够呛,抱着包袱,一个接着一个往外跑。
阿笛从廊下柱子旁的阴影中走出来,嘴角噙着笑意,盯着崔兰溪。
崔兰溪换了一副温和的神色,对她说:“这段时日祖父是不会让我好过的,不如咱们收拾了东西,立刻动身去沧州好了,顺道出去散散心,夫人看如何?”
她歪着头,戏谑地说:“你确定祖父不会带人追到沧州去?”
“他啊............”
崔兰溪有点怀疑祖父真的会这么干。
“算了,今夜就走,晚点让人去和他报告一声,江南地区局势还不稳定,离不得人,祖父不会轻易走开的。”
崔兰溪铁了心要走,催促阿笛赶紧收拾些贴身衣物,带够了银子,他亲自挑了数十个武艺高强的侍卫,各自穿着便衣,连夜乘坐马车便上路了。
白老将军最疼爱的孙儿带着女人连夜出逃洪都城,经由浔阳渡江北上,此事传到老将军耳中时已是第三日了,崔兰溪让人严格保密,一点风声都没透出去,白老将军气得胡子打抖,差点没背过气去。
马车朝北一路行去,路上除了青山绿水,便是无家可归的难民,阿笛不时掀开帘子往外瞧,问公子:“怎么会这么多难民?战争不是平息了么?”
崔兰溪道:“北蛮人乘虚而入,一路南下,被长江挡住了去路,长江以北颇受其害。北蛮人擅长骑射,马背上的功夫属一流,中原人难以对抗,萧不逾恐怕难以抵挡这么厉害的敌人。”
阿笛身处南方,一直以为天下太平,人民喜乐,殊不知有这么多人因为公子弑兄而流离失所,她还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对这些人深感内疚,问公子:“萧不逾难以抵挡北蛮人的话,要怎么办呢?难道眼睁睁看着北蛮人烧杀抢掠么?总还有办法的罢。”
崔兰溪道:“这便是我去沧州的另一个理由,离叔手中有很多武器,我需要弄过来。”
她恍然想起,离叔曾经和崔有量提过新型武器的事情。
见这么多难民,看风景的心情也荡然无存,马车走了二十余日,日夜赶路,终于看见了沧州的地界碑。
阿笛看着曾经颇为熟悉的地界碑时,恍如隔世,在地界碑前站了一会,才返身上车,进入城内。
沈家老宅在城中心,占地上百亩,算得上是百年世家,人人艳羡的贵族。
沈离夺权之后,废置了老宅,启用新宅,新宅位于城郊,同样宽阔气派,他们入城后没走多久便抵达了沈家。
她对新宅不熟悉,名帖递上去,才见人出来引他们入内,面前是一条朝上而去的石梯,石梯悠长,不见尽头,路两侧种植了古木,阴阴森森,人走在古木底下,铺面而来是一股凉意。
八月的天,怎么会这么凉。
她数着脚下的石梯,一共一百二十一级。
层层叠叠,朝着云空而去,云空的那端,立着一个凉亭,他们穿过凉亭,才得以看见沈家的宅院。
沈家的人她都不认得了,离叔手段强势,里外换了一遍血,她随引路的门童一路朝里,走到水榭前,才看见熟悉的人。
隽星。
隽星朝她垂首:“小姐。”
她笑着想说些什么,喉咙里还是哑的,只能发出简单的音节,隽星发现她的脸和喉咙都坏了,说:“家主在里头等你。”
崔兰溪携起阿笛的手走入水榭,水榭上种了许多荷花,亭亭玉立,美不胜收。
沈离端坐在上位,目光炯炯盯着来人,他的眼睛在崔兰溪身上逡巡,道:“九王爷好气派,原来并不是个瘸子,失礼。”
崔兰溪拱手:“离叔身子骨也好了?”
沈离道:“好算不上,暂时死不了而已。”
他看向崔兰溪身侧的姑娘,见她半张脸都花了,目光陡然一变,说:“小笛子,你的脸又是怎么回事?”
崔兰溪替她答:“阿笛的脸在那个时候就毁了。”
沈离发现她喉咙有问题,微叹一声:“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今日你能来,我很意外。”
她眯起眼睛笑着点点头,走到他身侧坐下,亲手给他倒茶,他接过茶盏,问她:“你不生我的气了?”
她摇摇头。
沈离说:“不生气是假的,你太能装了。”
被一眼洞穿了心事,她拿手蘸水,在桌上写字:“离叔,你一直是我最亲近的人,我怎么能生你的气。我今日回来是省亲来的,公子和我还没给你奉茶。”
沈离“哦”了一声,打量他们两个,无奈道:“何时成亲也不知会我一声。”
她答:“两个月前,也不算久。”
沈离没说别的话,崔兰溪道:“阿笛特意为离叔酿了米酒,千里迢迢带过来,离叔赏脸尝一尝?”
沈离见他们抬上来的酒坛子,隔着很远,清香扑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