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笛料想离叔会喝她送的酒,可是没料到离叔只喝了一口,就放下杯盏,道:“这酒不好喝。”
她诧异地看着他,别人都夸好喝的酒,他说不好喝。
这是为何。
“小笛子,你酿的酒并不好喝,这双巧手可别荒废在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了。”
离叔说。
她拿手指蘸水写道:“酿酒事大,关乎着很多人的日常生活,怎么会是小事。爱喝酒的人很多,他们觉得开心,我就有了酿酒的意义。”
沈离看她还是如此单纯善良,无奈摇头。
崔兰溪也倒了一杯酒,喝下肚后,嘴巴咧开,发出“哈”的声音,说:“我就爱喝阿笛酿的米酒,天下独此一家,别处可喝不着。”
阿笛掩嘴笑起来。
沈离问他们:“今日来只是送酒的?酒我已经喝过了,你们早些回去罢。”
崔兰溪道:“离叔,我们并不完全是送酒来的,想看看你的身子骨好转没有,阿笛只有您一个亲人,她心底非常挂念你。再者,小春儿可在你手上?”
沈离冷淡道:“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我如今孤寡一人,身子好没好又有什么不一样呢。小春儿是在我这,不过我不会还给你们的,往后小春儿便在我庄子里养着了,长大以后,便是沈家人。”
“哎?!”
二人双双吃了一惊,沈离怎么突然又看上小春儿了,才五个月大而已,他留着孩子做什么?
“离叔,小春儿父亲尚且在世,你这样留他下来,不怕日后他恨你?”
“哼,不过是一个山匪,他敢和我抢?小春儿长大之后,看他的良心,他执意要回去,我自然不拦,若是他喜欢我这里不回去了,我当然乐意。”
沈离膝下无子,阿笛又远嫁豫章郡,他如今也想留个孩子在身边,这倒是情有可原。
崔兰溪深知阿笛舍不得孩子,啸山虎更舍不得孩子,他说:“这样办事恐怕不妥当,毕竟生父在世,强行拆散一个家庭,你怎么忍心。”
沈离不松嘴,崔兰溪看向阿笛,她写道:“能不能让我看看孩子?”
沈离应允,李氏抱着小春儿来到水榭,李氏见了阿笛,两眼淌泪,再见她的脸蛋,心情更加复杂,哭着说:“沈掌事,你怎么成这副模样了,原先多好看的一张脸呐,我可从没见过那么好看的姑娘。”
阿笛“啊啊”着让她别哭,她发现沈掌事喉咙沙哑,便知沈掌事受了很多苦,顾不得自己这段时日颠沛流离,思家之苦提都没提,反而心疼起了沈掌事来。
小春儿个头大了一圈,剔着和尚头,圆滚滚的脑袋上一双贼溜溜的眼珠子往阿笛身上瞟,被她的脸吓一大跳,瘪嘴就要嚎啕大哭。
阿笛本想抱抱这个孩子,他一哭,自己只能收回了手,笑着瞧他在李氏手上坐得笔直,带着恐惧的小眼神偷瞄自己,想来是不认得自己了,可是这孩子长大了不少,她觉得真好。
李氏和小春儿说道:“春儿,这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咋能怕她呢,快,给沈掌事笑一个。”
小春儿已经能够听懂别人说话,李氏又日夜陪伴他,他把李氏当母亲,双手抱着李氏,不肯撒手。
孩子不理阿笛,李氏只能和她解释:“这孩子寻常不怕生的,也不晓得今儿怎么了.........”
阿笛知自己面容丑陋,吓着了小春儿,可以理解他。
沈离在旁看阿笛对孩子如此上心,不禁想起浔阳城内,小春儿被倒悬在城墙上时她那副殷切紧张的神情,不知为何,内心一软,开口道:“你不是想孩子么,那就在此住几日陪陪他。”
阿笛欣喜地看着离叔:“真的让我留下来?”
沈离不屑一哼,一边的隽星道:“家主建立庄园时,为小姐留了一间院子。”
阿笛“哎”了一声,半是疑惑,半是惊喜。
“隽星,要你多嘴。”
沈离呵斥。
隽星迅速低下头去。
阿笛笑眯眯地牵起崔兰溪的手,对他讲:“咱们住几日罢,反正不急着走。”
崔兰溪点点头,忽然发现小春儿在看自己,好像认得自己似的,并不惧怕,他顺手抱过沉甸甸的孩子:“他居然不怕我,也好,由我抱着,阿笛也能多看几眼。”
李氏笑道:“其实他很活泼好动的,和他爹一个样子。”
崔兰溪心中有事,抱着孩子随隽星往前走,沈离徐步走在一侧,背影略显孤单,颇为削瘦。
崔兰溪神色一动,走到一弯月亮形状的湖泊后面,一栋小楼俏丽地耸立,周围遍植鲜花,隽星道:“王爷,小姐,这里便是给小姐准备的闺阁,仆妇们马上过来伺候,稍候。”
这里雕梁画栋,无不精致优雅,阿笛跑进去转了一圈,器具皆是崭新,被褥还没铺,仆妇们一来,马上就布置好。
崔兰溪在门外对沈离道:“离叔,我与阿笛已经结为夫妇,但是没有拜高堂,你若能来,或许她会非常高兴,我祖父那边也更好讲话。”
沈离背着手道:“怎么,你祖父看不上小笛子?”
他惭愧道:“崔有量在前毁了阿笛的面容和嗓音,祖父他颇有微词,我此生只娶她一人,她不能得到家族的认可,我也会很难过。不知离叔能否帮帮阿笛?”
沈离不晓得阿笛在豫章郡过得并不十分如意,这对眷侣苦尽甘来,本应过上居家小日子,可是阿笛的情况在此,白家看不上她似乎也说得过去。
“我不同意她嫁给你,你可知道缘由?”
沈离问崔兰溪。
崔兰溪答:“先前我只是个一无是处的王爷,随时可能会死,离叔阻拦我们是对的,我没有任何怨言。”
沈离“哈哈”大笑道:“不,你理解错了,九王爷,在下料到你不是个普通人,你也是个有血性的男儿,你决计不会甘心在豫章郡做个王爷的,小笛子嫁给你并不是没有任何前途。”
崔兰溪墨色的眼睛盯着他。
“你会起来反抗,你不甘心一辈子如此窝囊。可是我反对她嫁给你,是因为崔有量拥有整个国家,而你注定只能得到半个,这就是你们之间的区别。你永远名不正言不顺,永远屈居一隅。”
崔兰溪缓缓道:“那又如何,我有南方十一个郡,这已足够,阿笛此生衣食无忧,不必飘零无依,她会过得很快乐。”
沈离说:“只有无上权力才是她最可靠的支撑,萧家迟早会收回你那十一个郡,萧不逾是你的朋友,也是你的敌人。”
崔兰溪道:“那我就静候他来。”
沈离把小春儿从他手上抱走,这孩子竟然与沈离很亲近,搂着他甜甜地笑起来,沈离说:“我看这孩子时就想起了她,所以带着他回来。”
崔兰溪看着阿笛从屋子里跑出来,指着屋子“啊啊”地让他也进去瞧瞧,他冷肃的面庞露出一丝笑意,随她进屋里转悠一圈,阿笛很喜欢这里,他便说:“咱们在这多住一些时日罢。”
阿笛笑着点头,翻身往床上一趟,这张床很大,躺下去软硬适中,真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