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离走进来道:“今日日子好,柒拾也会抵达这里,夜里你们与他一起吃顿饭。”
韩柒拾么?
阿笛想起来这个人,问道:“韩公子怎么也来了?”
沈离答:“我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柒拾是我的义子,这沈家的产业我打算交予他打理。”
阿笛诧异至极,追问:“离叔的身子状况很不好?”
她关切的表情令人动容,沈离苦笑道:“沈家的产业遍布全国,我打理了这么多年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现在身子有了毛病,一时半会死不了,却更是难以承担这份大任,你既然无心这份产业,我也不强加于你,可怜我膝下无子,不然也轮不到一个外人来帮忙。”
阿笛垂下了头,道:“我们不能和解么,一直以来都是你在批评我没有按照你的计划走,若你考虑我一分,我也愿意为你分担。在我心里,你是我的父亲,父女之间没有隔夜仇,我们真的不能和解么?”
沈离把小春儿交由一边的李氏手上,拍拍袖子,道:“你能回来看看离叔,我很高兴,你已经选择了未来的路,我也不做强求了,我把你当作女儿看待,这份情谊一辈子都不会变,你母亲见你过得好应当也很高兴,但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人在豫章怎么能顾得上沧州之事,韩柒拾愿意侍奉在我膝下不再回乡,我自然更愿意依靠他来打理沈家的事务,往后你回来还是以沈家大小姐的身份回来,柒拾他是管家,暂时替你打理这份家业,等我百年之后,每年他会把赚的钱财给你送去,你这一生不会缺银子花,若你有心,每年回来看看离叔便好了。”
阿笛深叹一口气,崔兰溪握住她的手,让她不要难过,她强挤出一个微笑,沈离出去了,仆妇们进来收拾一番,铺好了床铺,换上新茶和点心,连日奔波疲劳,阿笛身上特别酸痛,歇了一会,不知不觉就打起了呼,睡熟了。
崔兰溪关了门离开小楼,信步来到前边,一路上仆人们叽叽喳喳,好似来了贵客,他循着声音最吵闹的方向过去,来到一处花园,园中立着一位青衫年轻人,正掩嘴咳嗽,这人便是韩柒拾。
崔兰溪朝他走近,韩柒拾见崔兰溪也在,诧异至极:“王爷怎么在这里?”
崔兰溪笑答:“巧了,和你一道来看看离叔过得好不好。”
韩柒拾往他身后看,没看见阿笛,略显失望:“沈小姐没一块过来?”
“她这会人在房中歇着,从豫章过来太颠簸了,她总说不舒服,头疼恶心,我让人给她拿巾子敷了头,应该一会就好。”
崔兰溪见仆人正往屋里搬运箱子行礼,韩柒拾道:“往后我长住于此,王爷来的话,可以提前只会我一声,我好做安排。对了,沈小姐那里,要不要请个名医过去给瞧瞧,旅途漫漫,难保没个头疼脑热的。”
沈家养了几位名医在庄子里,寻常专为沈离疗伤,医术尚可,韩柒拾当即吩咐沈家仆人去请大夫过来,崔兰溪瞧他的架势,该是已经把他自己当作沈家人了。
崔兰溪与他在花园里闲聊,聊起当日浔阳城一战,他道:“韩公子的恩情,本王不会忘记,往后若是在江南需要我帮衬,韩公子开口,本王不会推辞。”
文弱的少年人灿烂一笑:“哪里的话,本是一家人,我当日答应帮你这个小忙,自然要全力以赴。那时圣上怀疑家主与你串通,家主只字未提...........”
崔兰溪“哦”了一声,疑惑地转头看向沈离的卧房方向。
大夫很快过来,韩柒拾与崔兰溪引大夫去阿笛的闺房,到门外,大门紧闭,门口的仆妇说小姐一直睡到现在没起,崔兰溪率先推门而入,把阿笛唤醒。
阿笛重重地打了个哈欠,揉着惺忪睡目,他说:“阿笛,韩公子来了,带了大夫给你看看。”
她看向门边,青衫少年身后跟着一位手拎药箱的大夫,青衫少年陡然看见她的脸,吃了一大惊。
“沈小姐这是怎么回事?”
“还是在浔阳城时伤着了,无碍,慢慢养着,总归会恢复的。”
崔兰溪答。
韩柒拾让大夫上前,大夫号脉后,一度脸色沉凝,思索着什么问题,他再三确认,询问起来:“小姐最近是有什么症状?”
崔兰溪答:“路途颠簸受了风寒,她最近头疼的厉害。”
大夫问:“除了头疼,是不是还有恶心,吃不下东西的毛病?”
崔兰溪仔细想了一下,不等他细思,大夫主动问起:“小姐是不是还恶心呕吐,吃不下东西?”
他眼睛一亮,点头:“正是如此,夜里晚饭前想吐,白日起床也想吐,这是什么缘由?”
阿笛也紧张兮兮地盯着大夫,大夫听完崔兰溪的描述之后,再次摸了脉,随后道:“在下没有猜错的话,小姐这是有喜事了,恭喜王爷。”
“哎?!”
崔兰溪和阿笛双双惊讶不已,惊讶过后,两个人脸上同时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崔兰溪问大夫:“这可是真的?确认?”
大夫答:“日子不长,一般三个月后才能摸脉,夫人这个我也是感觉像,不如再请其他几位大夫过来轮番摸脉看看,如果大家都这么觉得,应该就没错了。”
崔兰溪喜出望外,忙道:“那就劳烦韩公子请其他大夫过来一趟。”
韩柒拾微微笑着吩咐左右仆从去请人,顺道把沈离也请过来。
外头天色擦黑,沈离踩着急促的步伐匆匆而来,里头已经围着五位大夫,皆是他庄子上养着的人,他往屋子望去,阿笛半卧在床,脸上挂着笑容,看来这桩喜事是确定无疑了。
沈离的手掌微微出汗,竟然也紧张了。
“家主,小姐这是有喜事了,恭喜家主,贺喜家主。”
韩柒拾走过去朝沈离俯身道贺。
沈离问他:“确诊了?是几个月了?”
“大夫们说日子不长,应该是四十多天左右,脉象不明显,但是有这个迹象,从小姐的反应来看是喜脉。”
这就确认无疑了,阿笛有了身孕,沈离紧张过后,长舒一口气,有些惊喜,有些感慨。
天底下的父亲听闻这样的消息,大抵和他都差不多反应。
沈离快步走向阿笛床边,阿笛见他过来,张嘴想说点什么,喉咙里发出声音,他听不懂,见她脸上开心极了,他说:“才来第一日便有这等好事,看来这个孩子和沈家有缘分。”
她笑眯眯的,眼珠子都变成了弯月状,亮闪闪,发着光。
沈离让人把今日看诊的几位大夫全部打赏一番,各人领了一百两银子才走,外头过来传晚饭已经备好,沈离说:“再去备几样温补的菜式给小姐吃。”
韩柒拾吩咐得当,见家主脸上难得一见有了笑意,他也跟着宽了心。
阿笛打了个哈欠,又想接着睡一觉,人已经昏昏沉沉闭上眼睛了,沈离领着韩柒拾先行离去,崔兰溪趁她还没睡着,唤醒了她:“阿笛,你不是闹着肚子饿么,先吃了晚饭再睡。”
她眯着眼睛点点头,只觉得浑身发沉发懒,把脸往他手掌心靠,他缓慢地摩挲着她的脸蛋,伤口已经脱痂了,现在是白色的伤痕还在脸上,没有以前吓人,但是并不好看。
“我以为咱们的孩子会晚一点来,看来是我太担心了,他来的正是时候,明年六月他就落地了,六月是个好时节,洪都城漫山遍野开满了火红的山花,第一季稻子也收上来了,他肯定是个好命的孩子。”
阿笛拿手指在他手心写:“现在是八月份,孩子会在五月落地,可不是六月,怀胎十月的说法是不对的,一般也就是九个月落地。”
他了然,手伸进被褥里,摸着她的小腹,那里还很平坦,她的腰身也很细,一点孕相也没有,真看不出她肚子里有个小东西住在里头。
崔兰溪不敢相信自己当爹了,把脸凑到她的小腹上,听不见里头有声响,阿笛困意全无,拿手拍他:“他还没成形,怎么会有声响,你太心急了。”
“你说会是个男孩还是女孩?”
“估计罢,是个男孩。”
“为何你如此确定?”
“我喜欢男孩子,男孩子活泼好动,搁在家里多热闹啊,所以我觉得我应该生个男孩。”
他喜欢女孩,还说:“如果是个男孩,他犯了错我就狠狠地揍他,如果是个女孩我就得可劲的疼她,男孩要凶一点才会成才,女孩就得宠着,当成宝贝来养。”
什么歪理,难道男孩就不是他们的孩子了?
阿笛想,他肯定只是嘴上说说,其实心里对孩子是一样的疼爱罢。
外头来人催促崔兰溪过去用晚饭,他问阿笛:“你是在这吃还是陪我一起出去?”
她被他闹了一会,早就睡不着了,起身要出去陪陪他们,崔兰溪赶紧拦住她,让她坐好,亲自蹲身给她穿鞋袜。
以前他不会主动干这些活,偶尔干一干,都被她制止了,今儿他要干,她也不说了,瞧他手法娴熟,鞋袜很快穿好,出门前还给她披了个斗篷,北方夜里寒凉,要避风。
沈家庄园的夜晚很是静谧,庄子正中央是居住的房屋,周围安排了炼剑坊和习武场,四下灯火通明,把路照得透亮,沈离在前边的堂屋等他们,韩柒拾陪坐在一旁,桌上没有别人,连个家眷都没有,与满桌近三十个菜式相衬托,略显冷清。
阿笛坐在沈离侧面,低头吃着鸡汤,男人们喝酒,崔兰溪忽然对在座之人说:“本王过几日要去一趟北方,阿笛在此暂居,劳烦离叔替我多关照,等我回来接她回家。”
她从碗里抬起头,看着他。
崔兰溪知道她想说什么,解释道:“原本想带你一起去,但是北方严寒,可不好过活,你有了身孕,我觉得你应该在这里休养,有离叔和韩公子在,我也放心。”
她低头摸着肚子,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离叔应了崔兰溪的请求,崔兰溪似乎知道她不大高兴,饭桌上也没有多解释别的,等吃完了饭,两个人走回去时,她走的快,他走的慢,有意把他甩在身后。
极少生气的阿笛今日也生起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