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府。
崔兰溪睡到寅时醒,房中昏暗,红烛早已熄灭,他感到一阵冷意,搂住身上的被褥时,才发现身边还有一个人。
看不清那人是谁,凭借气息分辨,他并不认得此人,伸手把人推了一把,榻小,那人一翻身就滚下去了。
一串女子的哀呼,他非常不悦地坐起身:“你是何人?”
坐起身时,不忘查看自己衣衫是否完整,只有上衣解了襟扣,下半身还算正常。
地上的女子站起来,迎着窗户外透来的天光,杏眼俏鼻,小家碧玉,红唇微微笑着:“王爷,奴婢是杏儿,昨夜我伺候了你。”
哪里来的小丫鬟,胆敢私自爬上他的床,他嗅得身上若有若无的女子的馨香,一阵恼怒:“谁让你进来的?”
“是........是姨娘说的,王爷喝醉了,缺个人伺候。”
杏儿答。
他怒瞪这个小丫头,坐在榻上大声喊:“阿贵,阿贵!”
门被人从外打开,阿贵走进来,低头道:“王爷,属下在。”
看王爷尚不知昨夜发生何事,睡到此时才醒,阿贵正犹豫怎么和他讲,他主动叫人进来,吩咐:“把这个小丫鬟拖出去,杖毙!”
“王爷饶命!”
杏儿吓得腿软,扑通一声,跪下了。
崔兰溪脾气暴躁,从苏醒后尤其甚,比先前有过之无不及。
阿贵说:“王爷,这是白府,这个丫头是姨娘的人,您要不要和姨娘说一声再处置她?”
“你们不是说南方十一郡都是我的领地,我就是这里的王,本王杀个人还要和谁商量?”
“这个...........”
阿贵不再劝解,上前扣住瑟瑟发抖的小丫鬟,把人拖出去,崔兰溪穿好衣裳,拄着拐杖走出去时,杏儿哀嚎连天,整个白府的人都被这声音吸引过来,他立在门前的柱子边,冷眸锐利,对院中受刑的女人充满了憎恶。
“王爷,奴婢只是和您睡了一晚,并未发生什么事,求求您饶了奴婢,奴婢不敢再私自爬上您的床了!”
杏儿哭求道。
蓝衣的年轻人乌发散开,眼眸扫视院中之人,自从他苏醒过来,鲜少有带着戾气的眼神,今日不知底下人触了他哪个霉头,小丫鬟的哀嚎充耳未闻,冷声吩咐:“往死里打,往后谁胆敢私自爬本王的床,本王将他五马分尸。”
白婉甄从外赶过来,看见地上的小丫鬟,问崔兰溪:“兰溪,丫鬟伺候得不好,怎么了这是?”
崔兰溪冷眸看着姨娘,将她看的心里一咯噔,好似不认得自己一样,他如今是另外一个人。
“姨娘,一闻到他们身上的味道我就恶心,我讨厌女人,你不要再往我房里塞人了,再来一个,我杀一个。”
“怎么,原先也没听你说这事,怎会不喜欢女人,你可是连孩子都有了.........”
她说着,掩嘴不再往下讲了。
崔兰溪昨夜做梦,好像梦见身边躺了个很熟悉的人,他寻思着,这人是谁?
谁知一眨眼,身边躺的是白府的丫鬟,他很讨厌这些女人身上的香味,上回是桃花香,这回是沉香,却都不是他喜欢的味道。
早先没来豫章时,听人说九王爷脾气阴晴不定,在此地过得很不好,姨娘还没当真,这几日接触下来,真有些感触了。
她说:“纵然不喜这个小丫鬟,杀人又何必?你可不是暴君,你祖父还盼着你当贤君,如此行事,怎么能服众?”
崔兰溪不耐烦道:“姨娘可还有下次?你骗我来房中与弟弟们叙旧,却在那两支红烛里下了药,这可是一家人能干出来的事情?”
白婉甄脸色发白,小伎俩在崔兰溪眼里早已被看破,说来说去,他最不喜的是,自家人坑骗自家人。
崔有量干的事情已经让他无比绝望,姨娘又对他下手段,他憋了一肚子火,承了姨娘一个人情,暂且放过这个无辜的丫鬟。
离开白府,阿贵追上崔兰溪的脚步,掺扶他的手臂,殷切道:“王爷,昨晚上还有件事,属下看您睡得熟便没说.........”
他问:“何事?”
“是夫人来了白府,她看您睡得熟,便一人回去了。”
阿贵说。
崔兰溪停下脚步,扭头问他:“夫人去了?看见我和小丫鬟在睡觉?”
阿贵的声音突然低下去一些,讷讷地答:“夫人好像是看见了什么,不过她也没生气,和白姨娘请安时脸上还挂着笑,一点也不生气........夫人真是难得的贤惠淑良。”
崔兰溪鲜少过问阿笛的事情,今儿却突然有点在意她是不是看见自己干了什么,还有她为何不生气。
崔兰溪命阿贵驾车回府,二人到王府门外,见府门紧闭,不见守门的侍卫,阿贵敲了三次门,里头才传来一个声音:“夫人今日不适,不见客。”
阿贵在外喊:“是我,我是阿贵,王爷回来了,快开门。”
里头的人隔了一会,答:“夫人说今日谁也不能进府门,王爷也不行。”
“...........”
崔兰溪和阿贵二人被阿笛挡在门外,进不得家门,崔兰溪本就心情烦躁,这会愠怒在脸上,说:“这是本王的家,凭什么不让我进,她真当她是这里的主人了,敢骑到本王头上,我让她哭着求我!”
阿贵颤颤巍巍地说:“王爷失忆之前有立契约,府上一切事务听从夫人调遣安排,任何人在王爷与夫人意思相悖之时,只听从夫人的意思。”
崔兰溪瞪他:“那种契约本王可不记得,就不能当真!”
“可是王爷,府上几十个侍卫都晓得的,当时发了誓,我们不能不听夫人的话。”
“本王命你翻墙进去打开门也不可以?”
“按照契约来说,属下不能干这种事。”
阿贵惶恐道。
崔兰溪俯身盯着他:“你说,你干了会如何?”
“王爷,属下干了的话,就自动离开王府,或者夫人亲自处置我,我也不能有任何怨言。”
崔兰溪重重推开他,一个趔趄,阿贵后坐在地。
天高气清,王爷昨日被亲人下药,今日又无家可归,他实在憋屈,这副腿脚又不能亲自翻墙,阿贵不听话,打死都不翻墙开门,他只能去原野上逛逛,或许过一会阿笛就不生气了,然后打开门放他进去。
马车慢悠悠地在田垄之间行驶,田垄里本没有这么宽的路,阿贵说是夫人让人修的新路,方便王府的马车经过,那会王爷的腿疾未愈,去何处都需要人照顾。
他双手插袖,酒气未散,头脑里还有些胀痛,无趣地透过车帘看外头的秋景,这个时节北方应当下起了大雪,南方却还和春天一样,四下清明爽朗,他说:“六眼井不是在前边么?去那处瞧瞧。”
阿贵在外驾车道:“王爷去尝尝六眼井的泉水罢,比府上的泉水还甜,有时候夫人为了给王爷煮茶,一大早寅时不到便出门来取水,属下可都看见过。”
“哦,她原先伺候我还这般用心?”
“夫人是难得的心性纯洁善良的女子,原先王爷没失忆前,可是很欢喜她的。”
阿贵说。
崔兰溪立刻皱紧了眉毛:“那种丑陋的女人,本王怎么可能欢喜她。”
阿贵说:“王爷如今和以前不一样,王爷现在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他认真思索一番,答:“她身上要有好闻的味道,手要巧,给我缝衣做饭,能聊天,会诗词歌赋,懂生活的情趣。”
阿贵笑道:“其他的我不知,夫人手倒是巧,会做饭,会做蓑衣,原先她还给您做过一个轮椅来着,您怕是忘了罢,不过她最不擅长缝缝补补,王爷怕是不会欢喜她了。”
她会做那么麻烦的东西?
不会女红却会做木工的姑娘,其实她是个男儿?
想起她那个比锅底还大的肚子,怎么也不像是男儿。
崔兰溪掏出腰上一个香包,上头两只歪歪扭扭的大雁实在难以入目,自从苏醒后,这东西就在他身上,不知是哪里来的,他觉得一定是对自己很重要的东西,所以没丢,看里头还有一缕纠缠的头发,他想大概是心上人送他的了。
想了这些有的没的,不一会就到了六眼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