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笛,你过来。”
他朝小丫头招手,她走过去,听得吩咐:“阿笛,你把这些送出门去,别在本王面前晃荡,我现在头很疼,非常疼。”
“哦,是,公子。”
阿笛道。
她站直身子,粗着嗓音对大家说:“我家王爷有肺疾,不能和你们说太久,请众位先回,今儿中午他会光临张府,届时大家再叙叙。”
底下众人听见崔兰溪用力咳嗽几声,脸色不好,大家便不敢多待,一一向王爷辞别。
送走了人,阿笛锁上大门,取来小册子给崔兰溪过目,他扫了一眼,短短一上午,收礼价值上万两,果然豫章是个能榨出油水之地。
“阿笛,这些东西锁好,你看着办,要用的就拿去用,别留着留着就发霉坏掉了。”
“是,公子。”
“本王饿了,早饭还没吃。”
他道。
阿笛这才想起来早饭的事情,公子体虚,饿不得,这会近正午,该去张府赴宴,她说:“公子吃些黄米糕和昨日做的叉烧肉垫垫肚子可好,马上吃午饭了,别吃太多积食。”
“嗯,也可。”
他揉着太阳穴,阿笛端来一碟黄米糕,一碟红褐色的叉烧肉,一壶山楂果茶。
二人吃了些东西,各自换上新衣,驾车出府,去张府赴宴。
出门时他就见头顶的天空灰蒙蒙的,有一种要下雪的感觉,空气里有爆竹烟火的呛鼻气味,他肺里不舒服,狠狠咳嗽起来,阿笛返身递去自己的帕子,他接过来道:“本王受不得这些爆竹的味道,肺里很难受,早去早回罢。”
“好,待会公子去坐坐,露个脸,找个借口就回府去,咱们府上还有好些吃食,别浪费。”
他们驾车抵达张府,门口铺着一条数十丈长的红毯,所有人都在红毯边列队,特意欢迎九王莅临。
阿笛跳下马车,张盎端来脚凳,崔兰溪如今可以拄着拐杖自己下车,他抬首,望见九天之上飘下来白色的雪花。
雪花还小,几不可察,他不禁对阿笛说:“下雪了。”
阿笛也跟着仰首,这是她来豫章看见的第一场雪,虽然有点小,有点疏,幼年看见雪花的那份惊喜此刻也蹦出来了。
“公子,瑞雪兆丰年,这场雪来的真好。”
她笑吟吟道。
“嗯,是。”
他松开拐杖,坐上轮椅,阿笛推着他前行,张盎带着一众官员在后跟随,宴席摆在张府的正厅,正厅有五桌,往外摆了十余桌,大小菜式已经上全,猪羊牛鸡鸭鱼,山珍海味应有尽有,崔兰溪坐在正厅主位,刚好能看见外头的雪飘飘摇摇落下来,他的目光被雪吸引过去,对桌上的美食毫无兴致。
阿笛立在旁边,有人过来敬酒,便是她来挡着,张盎在侧观察这丫头的酒量,一人顶三人,这个丫头酒量不赖,千杯不倒。
鲜少有女子能比得上阿笛。
趁着阿笛挡酒之际,张盎取出一封信递给崔兰溪:“王爷,这是您要的东西,下官已经查明。”
崔兰溪见他手上的信,不禁拿眼瞟了一下身后的丫头,那丫头忙着喝酒,没有注意他们在说什么。
“嗯,有劳了。”
他默默地收下信封,塞入怀中。
张盎没有在此多嘴,一切都写在信里,崔兰溪看过后,便都懂了。
阿笛喝了二斤米酒后,面红耳赤,思绪和语言还算清晰,不见醉意,崔兰溪见状重重咳嗽起来,拿帕子捂住嘴:“本王有肺疾,一遇冷就咳嗽不断,需要早先回府歇息,诸位自行饮酒取乐,失陪。”
阿笛喝了最后一杯酒,搁下酒杯,推着他离开会场。
张盎派人护送王爷回府,被阿笛拒绝,二人离开张府,雪已经遮住眼帘,愈下愈大。
“你身上一股子酒味,臭死了。”
他冷不丁地抱怨道。
她低头嗅了嗅自己的衣裳,不好意思地说:“公子,对不住,回去我就换个衣裳。”
“一个好好的姑娘,为何要喝酒?为何要替男子挡酒?这不是你应该做的,既然生为女子,就不必如此逞强,本王没有你,照样无人敢逼我喝酒,放心。”
他的心情不佳,说话语气严厉,凶巴巴的。
阿笛被训斥后道:“公子不是说你要在此立足么?我觉得要立足就要和这些人打通关系,这是必须的,做生意也是如此,要打点上下,搞定官府和同行,还有客人,才能做得长远。阿笛只是想替公子分担一些,你别生气...........”
“哦,你对做生意之事真的非常了解。”
他道。
阿笛的头垂下去,解释道:“沈家就是做生意的,我当然了解。”
“往后不要喝酒了,更不要替本王挡酒,别去惯他们的毛病,惯多了,就骑到你头上去了。”
“哦,是。”
她一个人牵着马车,崔兰溪自己拄着拐杖爬上去,她负责驾车,迎着风雪回府,府门前立着一个戴蓑笠的男人,远远看见他们回来,那人招手道:“崔悬镜,你总算回来,害我吹了这么久的冷风,南方的风雪快冻死我了...............”
阿笛不认识此人,正当疑惑之际,崔兰溪从后掀开帘子,深邃的目光看见府门外的男人时,眼底亮起一团火焰,低声唤:“萧兄。”
阿笛这才晓得,面前这位头顶着一团白雪,面如刀刻的男子就是公子的旧友,名唤萧不逾。
萧不逾也是京城人,浑身表露出的阳刚之气,与面庞温柔而五官深邃的崔兰溪全然不同,萧兄此人爽快,连说话声音都大一些,见崔兰溪腿脚不便,走过去一把扶住他,二人对视笑着,老友久别重逢,还是在这样特殊的年关,难免有很多话要叙。
阿笛在后牵马,萧不逾扶着崔兰溪步入王府,头次见这么破旧的王府,萧不逾打量许久,想不出什么词汇来形容,木讷地蹦出两句:“这个是不是叫作接地气?这院子住的是不是很舒服?”
崔兰溪苦笑:“萧兄喜欢么,喜欢的话多住几日,你我很久不见,本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实在是命运捉弄人............”
“你也知我出京城,还向圣上告假回乡省亲,其实就是特意来看你的,你想赶我走,我还就不走了。”
他跟在崔兰溪入北屋,阿笛关好马匹,净手后去井中打水,在北屋外升炉子煮茶,用的是祁门红茶,算得上是极品红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