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不逾发现崔兰溪真的变了,崔兰溪看向远方群山的神情非常平静,少年意气不再,余下丝丝淡然。
崔兰溪领着他往六眼井行去,这个地方没有人居住,只有十余栋空置的废屋。
他们来到六口井边,崔兰溪说:“这里边的水很甜,萧兄,你也尝尝罢。”
萧不逾推开一口井上的巨石,用木桶舀起井水,俯身,双手并拢,喝下冰冷的井水,赞叹:“果真好喝。看来洪都城是个人杰地灵之所,怪不得你乐不思蜀。”
他淡笑:“我已买下这六口井,开春了就可以酿酒,往后给你送几坛过去尝尝。”
“你府上那位沈掌事负责酿酒?这是她的主意罢。”
“嗯,是她的主意。”
萧不逾知他对沈清笛不一般,昨夜发现沈掌事对他好像并没有什么私情,她的态度太冷静,冷静到让人抓狂。
“喂,悬镜,那个沈清笛到底是个什么人?”
“她就是个普通人。”
崔兰溪调转轮椅,往回走。
“可是我觉得她和别人不一样,你发现没有?”
萧不逾追上去说。
“嗯,是有些不一样。”
“那你就打算和她在这过一辈子了?”
“嗯,有些事太远,走一步算一步,往后再看罢。”
崔兰溪推着轮椅也走得比他快,他嘴里叨叨不绝,崔兰溪不大愿意回答那些没意思的问题。
二人来到一座小房子前,这座房子是典型的五脏庙的结构,可是小得只到了萧不逾的膝盖边。
“萧兄,这里边住了井仙,既然来了,拜拜罢。”
崔兰溪示意他跪下,他跪下后,趴在地上,才看见小房子里的小男孩,手中捧着瓷瓶,瓷瓶里好像装了水。
“悬镜,井仙这个东西只有南边有罢,北方缺水,哪有人供奉这个玩意。”
“的确是,南方水多,井也多,自然就产生了井仙这样的东西。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既来之则安之,按照本地习俗多祭拜,总没有错。”
“哦。”
萧不逾替崔兰溪磕了三个头,起身拍拍膝盖上的泥土,雪小了一点,两个人从六眼井不紧不慢地往回走。
到王府门口,大门虚掩,他们出门时就没有锁上。
崔兰溪绕过影壁,来到天井,天井里的积雪已经被人扫空,现今干干净净,连冰都铲除干净,他望向后厨的方向,厨房上空冒着炊烟,阿笛应该还在厨房忙碌。
萧不逾伸个懒腰,跟随他来到北屋,屋子里的火炉正热烈燃烧,炉子上架了一个小锅,锅里熬着银耳红枣甜汤,地上的火盆也加满了木炭,两个人自行取碗,各自捧着热乎乎的甜汤,欣赏外头的风雪。
也不知阿笛在忙活什么,早上见了一次后,她就再没露过面。
崔兰溪心不在焉,眼睛偶尔往后厨瞟,不见她的影子。
“萧兄,我府上有个湖,湖里结了冰,里边还养了鱼,你见到没?”
“嗯?昨晚上洗澡时看见了。”
萧不逾答。
崔兰溪说:“咱们去湖边钓鱼罢。”
“哎?这么冷,还要冬钓?”
萧不逾缩起来脖子,不愿意再出门。
崔兰溪撸来一张毯子,覆在双腿上,推动轮椅往外走:“幼时咱们经常冬钓,你忘了?”
“那倒是没忘,不过好歹得了空闲,你让我好好歇会不行?”
萧不逾从京城出来,从一整年的忙碌中解脱,来此地看望旧友,只想好好歇歇。
崔兰溪没理他,一个人往后院行去,萧不逾也只能跟过去。
经过厨房时,厨房的门半掩着,不见阿笛的身影,他停驻了一下,等了一会,不见她出来,于是往湖边去,柴房里有两根年代久远的鱼竿,鱼线和鱼钩尚在,拿吃剩的点心做饵,两个人走上结冰的湖面,萧不逾把湖面凿了个洞,便开始垂钓。
萧不逾蹲在地上搓着手,直哈欠,想让双手暖和一些。
崔兰溪坐在轮椅上,目不转睛,盯着手里的鱼竿,心中在想,昨晚说话太重,惹她生气了罢,不然她也不会一整日都不出现,这会是不是躲在厨房生闷气?
昨天晚上明明知道萧不逾故意引诱小丫头,萧兄是客,而且这个家伙好像是故意那么做的,自己忍不住,还是把火气冲向了她,任谁听了那些话都会生气,她性子再好,也有自己的小脾气。
崔兰溪脾气大,嘴巴还贱,不会说好听的,现在也知道自己不对,在这等着她,不知道她会不会来。
风雪交加,还在结了冰的湖面上,这地方冷飕飕,萧不逾冻得厉害,连打几个喷嚏,崔兰溪手上的鱼竿好像动了动,有鱼咬勾。
他把鱼竿拎起来,一尾红色的鲤鱼挂在线上,他眼睛一亮,将鱼儿取下来,又丢回湖里。
“悬镜,钓上来了干嘛又丢下去?”
“咱们只是钓鱼,又不是为了吃鱼。”
“..............”
萧不逾的运气没有他好,等了一个时辰也不见一尾鱼上钩,这个小子从小耐心就不好,他冻得眼泪鼻涕一起流,实在扛不住,丢下鱼竿先回了。
崔兰溪摇摇头,继续垂钓。
近正午,他钓上了几条鱼,全都丢回湖里,放下鱼竿,推着轮椅往后厨走,厨房的门依旧是半掩,他凑过去,透过缝隙见阿笛正背对着他在切菜。
他悄悄地离开了后厨,回到北屋,萧不逾缩在火盆边上打瞌睡,他进去时,这家伙还没有醒。
他俯身拿起火钳子,把盆里的火拨弄了一下,暗下去的木炭又亮起来,身后传来脚步声,他回头,阿笛正从门外端着一个铜锅进来。
她朝他浅笑:“公子,今儿中午吃锅子罢。”
“嗯。”
他看着她熟练地摆盘,小炉子点起来,搁在铜锅下面,陆续又端进来几盘素菜,一只鸡,一条鱼,还有香肠和腊肉。
她摆好桌子,把炉子上煨着的酒拎上桌,给二人各倒一碗。
萧不逾揉着眼珠子醒来,见桌上的铜锅,忍不住说:“这是鸡汤锅底么,真香。”
阿笛答:“是,是鸡汤锅底,二位都不吃辣,我没准备麻辣锅底。”
“沈掌事,你吃辣么?”
“萧大人,我会吃一些。”
她把东西搁好,便离开北屋,崔兰溪不禁叫住她:“阿笛,你也坐下来吃。”
“公子,我方才已经吃饱了肚子,厨房里还熬着小肚汤,我得去盯着,你们二位慢吃。”
崔兰溪发现阿笛是真的生气了,那张笑脸下,藏着一颗冰冷的心。
他坐在轮椅上发起了呆,良久,幽幽一叹,萧不逾已经拿起来筷子,往铜锅里夹菜,见他这副模样,说:“沈掌事这个人很厉害,喜怒不形于色,往后有的你受了。”
“你还说,不都是因为你?”
他低声斥道。
“哈,和我有什么干系,你自己要骂人,是你管不着自己的嘴而已。”
“别吃了,都别吃了,你给我滚下去。”
崔兰溪要把他轰走,他偏不走,边吃鸡肉边道:“悬镜,你的脾气比以前更急躁了,这样不好,要改。”
“本王对你已经算是很好的,少在这啰嗦我。”
崔兰溪道。
萧不逾不和他犟嘴,继续吃着锅子,他一口都吃不下,有些坐立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