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关朝局,天宝一介乡野村夫,如何能知。
“这新买卖做是不做?”他犹豫不决,想:“不如先探探底再说。”
遂胡诌道:“夫人,扁舟入海也分近游远洋,若只在浅水游弋,又何须多虑。”
侯氏闻言稍宽,此时仆人上了茶食,天宝吃着桂花糕,软糯清香,似随意问:“大司农与武卫交情不浅,夫人所虑与此有关?”
侯氏略有迟疑,却不应答,只催促天宝占卦。
天宝观其神色,便知有事,诈说:“世间万象,皆为道法自然,已始方终,有因必果。先贤为明天地至理,筑人伦纲常,遂参悟造化,成道以教化世人。”
又说:“占卜术,乃道之微末小技,因惧而生。凡夫俗子,惧灾、惧病、惧死,惧人心世情,惧一切未知,故借占卜以趋吉避凶。”话锋一转,“但占卜并非无中生有,乃因势利导,知其因,方能推其果。”
侯氏眉头紧皱,只是叹气。
天宝笑了笑,起身说:“夫人若不以实情相告,在下无法相助,这就告辞了。”
侯氏急忙劝住,咬牙说:“我信相师,万望相师不要负我。”
天宝点点头。
侯氏屏退左右,说:“我家老爷与武卫交好,这些年一起做了些钱货生意。如今武卫下狱,我家老爷恐怕……”
天宝问:“不知武卫因何下狱?”
侯氏说:“听老爷讲,他得罪了当朝国公,恰好有人告他放债圈地,被国公给捅到了朝廷里去。皇上震怒,将他一家下了大狱。”
天宝想起赵恒追求杨姝被拒之事,历时了然。
也明白了侯氏的心病:杨志放债圈地其必有参与,此时却怕遭受牵连。
随口问道:“你家老爷作何打算?”
侯氏说:“我家老爷有一策,只因其中牵扯甚大,犹豫不决,故想请相师相助。”
正在这时,一年轻人径入厅堂,拜道:“侯宽谢相师救命之恩。”
天宝将其扶起,见此人疯像尽去,目光炯炯,赞说:“公子无事便好。”
侯宽拱手说:“月明楼一战,相师已名动天下。哼,大兴号称能人异士无数,可妖邪作乱,残害众生时,独相师挺身而出,我看这些人全是骗子废物。”
天宝一脸茫然,问:“公子怎知月明楼之事?”
侯宽说:“我两位至交好友也曾助战,相师忘了?”
天宝侧身白了一眼,才“恍然大悟”。见母子俩一个贪财一个好色,也算绝配。
问:“不知公子是否认识武卫的亲随武峥?”
侯宽摇了摇头,说:“我常年在河南郡姑父处办差,也是才回大兴不久。”
侯氏接过话茬,说:“我见过他几面,怎的?”
天宝问:“此人近况如何?”
侯氏叹气说:“还能怎样,也被下了狱。”
天宝暗自心惊,心想:“杨姝怎么不救?”
正思索时,却听侯氏说:“我已将机要之事尽说与相师,不知能算否?”
天宝心想,这类挂其实最好算,只往有惊无险说,便不会坏事。真出了事,这一家老小恐怕能保命都不错,自不会去找他算账。
真正犯难的,是要确认武峥是否入狱,如何搭救。
沉吟半晌,得了个主意。
掏出三枚铜钱,随手抛出,念道:八卦生万象,造化定乾坤,象中有数数,法外无定法,着!”
一看,惊叫道:“此事凶险异常啊。”
侯家母子急问卦辞。
天宝信口胡诌,说:“山无根,欲坠;水无源,将涸。此累卵之象。”
二人急忙请教,如何解卦。
天宝满脸无奈,摇头说:“若任其发展而不管,无法可解。”
侯宽猛一拍桌,说:“相师之意,是我家要做点什么?”
说罢,看向其母,眼中精光四射。
侯氏也问:“若我家老爷插手此事,是否能化险为夷?”
天宝的“两口话”顺嘴而出:“既是死局,为何不博!须知生机就在变数之中。”
侯宽抚掌大笑:“相师此话,正合我意。”
侯氏也说:“如此说来,我家老爷的计策应该能行。”
天宝本意是想诓侯氏将武峥从狱中捞出,不想二人如此唱和,顿时一头雾水。
侯宽搓了搓手,对其母说:“不如让相师将此事也算一算,更加周全。”
侯氏想了片刻,说:“实不相瞒,我家老爷打算揭发武卫。”
天宝奇问:“还是放债的事么?”
侯氏摇了摇头,说:“我家老爷有武卫杀害雍州牧及下属一百三十三人的铁证。”
天宝这次是真的大惊失色,手足无措,叫道:“什么?雍州闫家是杨志害死的?”
侯宽奇道:“相师认识闫朔?”
天宝一愣,随口道:“并不认识,但其家人做鬼后,倒与我相熟。”
这次轮到侯家母子吃惊了,侯宽颤巍巍说:“相师您能……这个……见鬼?”
天宝懒得与其啰嗦,一撇嘴,故作神秘说:“活人莫问阴事,否则必减阳寿。”
母子二人即噤若寒蝉。
天宝暗想:“大司农此转移视线之法或真可行。他只需将证据献给国公,届时朝野震惊,杨志必死,谁还管他是否圈地放债。”
便问:“此绝妙好计,大司农为何犹豫不决?”
侯宽见其母欲言又止,便说:“母亲,相师既能救我,便不是外人,可如实相告。”
对天宝说:“雍州牧被害之事,杨志确是刽子手,但也是替人卖命而已。”
附耳说了名字。
天宝心中一冷:“又是此贼!先害史大哥,又杀闫玉儿一家。”
陡然明白,侯氏一家投鼠忌器,怕抖出雍州牧一案又得罪权贵。
面对这错综复杂的局面,他一时没了主意,说:“须今夜子时,再占一卦。”
侯宽立刻安排厢房,请天宝稍歇。
天宝要了笔墨纸砚,驱走仆人,提笔写道:“玉儿,仇人已经找到。”
少时,那纸上现出一行血字:“请天师为我全家报仇雪恨。”
天宝暗想,为闫玉儿报仇不难,但若揭发此案,武大哥岂不又遭连累?而且……他心中还隐隐有一个猜测,自觉可怕。
左思右想,不觉夜已深沉。见三鬼现身,便将心中困惑讲了出来。
张伯想了想,说:“天师宽心,武峥绝非刽子手。”
天宝急问:“有何理由?”
张伯笑了笑,说:“天师试想,杨志虽狠,但虎毒亦不食子,他不肯将女儿嫁国公之子,又岂会招嗜杀冷血的刽子手为婿?”
天宝一拍大腿,说:“正是,正是!”
张伯又说:“天师应先探知武峥是否入狱,再想对策。”
闫玉儿皱眉说:“可惜我不认识武峥,否则去牢里一看便知。”
天宝抚掌大笑,说:“女诸葛到底厉害,李桂莲能办此事。”
临近子时,天宝洗漱一番,被带至后院一间小屋。
刚进屋,忽被人擒住手脚,掀翻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