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一看,见一老者端中坐着,侯氏与公子侯宽分列两侧。
那老者面白须长,耳大嘴阔,悠然品茶,半晌才说:“听闻相师算无遗漏,怎不知今夜有此祸事。”
若是以前,天宝必定心慌。但此时三鬼在侧,他有何怕。
笑道:“大司农何必吓我?有话直说。”
侯跃皮笑肉不笑,说:“我与你这小骗子有何话说。”即命左右将天宝拖出去杀了。
侯宽一步抢出拦住,跪地急说:“父亲,相师确是在世神仙,不可妄动屠刀。”
侯跃指其脸骂道:“你这蠢货,竟被一信口雌黄的小儿骗得团团转。”
侯宽劝说:“若无相师救命,我早被妖邪所害,又作何解释?”
侯跃又骂:“什么妖邪,不过是你撒癔症罢了。”
对左右高喊:“还不动手!”
就在这时,阴风忽至,屋中灯灭。
侯跃即命点灯,刚得亮堂,又灭。
夫人侯氏大惊,哭说:“老爷,快放了相师,速速请罪!”
说罢,先行跪在地上。侯宽也跪在地上,叩头不止。
左右仆人见状,也吓得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侯跃怒极,举起茶碗砸向天宝,眨眼间屋中竟空无一人,这才怕了。
往门外疾走,却不知门在何处。四面无路,窗也不见。心中惶恐,连喊“上仙饶命”。
陡然间天旋地转,却发现自己趴在地上。
少时,天宝端中坐着,侯家三人及众仆跪于堂前。
天宝呵退仆人,想:“若非三鬼救命,小爷真要被你宰了,这笔账咱得算算清楚。”
说:“侯大人,我这小骗子可还有些本事?”
侯跃连连磕头,说:“侯某一时糊涂,被迷了心智,还请上仙莫怪。”
天宝冷笑说:“我不怪你,自有人会纠缠你一生一世。”
侯跃不解,问:“上仙此话何意?”
天宝说:“你知这屋中还有谁么?”
侯跃哆哆嗦嗦看了一圈,摇了摇头。
天宝说:“雍州闫家一百三十三口,俱在此屋。”
侯家三人齐齐怪叫一声,又连连磕头。
天宝长叹一口气,说:“武卫恶行,罪已滔天。我本想让你做些行善积德的好事,可你恩将仇报,竟欲杀我灭口。既如此,便让这一百三十三鬼陪你好了。”
话音落,起身便走。此时,屋中无风而烛火乱窜。侯家三人吓得怪叫连连,磕头求饶。
侯宽拽住天宝,哭说:“相师念在我父无知,还请饶过我一家老小。”
侯氏也说:“侯家甘愿赔罪。”
天宝怎会真走,见火候已到,抬眉问:“哦?如何赔?”
侯跃咬牙说:“相师只管开口,某绝不还价。”
天宝让三人起身,想了想,说:“这样,你们将闫家荒坟修整一新,如何?”
侯跃想,这有何难,满口答应。
天宝点点头,说:“一月后,你将武卫杀害闫家的证据上交朝廷,敢否?”
侯跃愣住,说:“这……这怕是,我找人代交如何?”
天宝说:“无妨,但须切记,足月方可上交。”
侯跃点头记下。
天宝宽其心说:“你这是惩恶扬善,积阴德福报的好事,懂么。”
侯跃又连连点头。
翌日,侯家安排车马,送天宝出城而去。
车至灵泉寺,天宝急找圆觉和尚,却被告知外出云游多时。
得知天隆和魏胖子就在寺旁茅屋养伤,已近痊愈,便问明道路,自去找寻。
从侧门出了寺庙,沿山而下,拐进一条羊肠小道。走七八里,穿过竹林,便至茅屋。
时至晌午,茅屋前,道人打坐,胖子演武。
天宝高喊一声,三人生死之后,终又重逢。
胖子说:“大师兄,你这些日子哪里去了,想死师弟啦。”
一努嘴,说:“我师父也是每天念叨,说你这不孝子也不回来看看。”
天宝大惊:“大师兄?师傅?你……”
胖子说:“嘿嘿,师傅见我骨骼清奇,天纵奇才,已收我为徒,赐名魏语。”
身后一声冷哼传来,胖子赶紧闭嘴,显然这油嘴滑舌之徒没少挨天隆责打。
天隆近前,瞅了天宝一眼,假怒:“臭小子,这些日子又在哪里偷鸡摸狗?”
细看,脸色骤变,食指搭住天宝手腕,说:“你……怎么不阴不阳?”
胖子瞪眼叫道:“师兄,你被骟啦?”
“啪!”话音未落,已挨了天隆一巴掌。
天宝苦笑一声,将分别之后的遭遇说了一遍,惊得二人目瞪口呆。
三人俱有许多话要说、要问,顿时乱作一团。
天隆一瞪眼,两个徒弟即刻禁声,等师傅先说。
天隆沉吟半晌,问天宝:“其余诸事皆可延后再说,武峥之事你如何打算?”
天宝说:“请李桂莲找武大哥,若真在牢中,务必救出。”
天隆点点头,赞说:“你这混小子做事荒诞不经,独这一点倒还像个男人。”
遂领二人至屋中,关窗锁门,取出古镜,放了李桂莲魂魄。
李桂莲已经回魂,见天宝便盈盈下拜。
天宝将事由说了,李桂莲焦急而去。
三人回到院中,天隆拿无情剑把玩一阵,见刃如霜,灿若银,锋芒毕露,沉默不语。
天宝撇嘴说:“那什么魔君仆人也不大气,给这么个缺德玩意儿。”
瞥见胖子目光灼热,递了过去,说:“魏语师弟,师哥将此剑送你作见面礼,如何?”
魏语顿时眉开眼笑,拿在手上左看右看,又用衣襟反复擦拭,兴奋至极。
天宝看得好笑,取过包袱,拍着说:“师哥本打算将此包袱送师弟,换不换?”
魏语看都没看,摆手说:“这可是魔君给的宝贝,纵千金亦不换。”
天宝打开包袱,露出了一堆黄灿灿的金锭子。魏语眼都直了,“换、换……哎哟。”
话没说完,又挨了师傅一巴掌,这才老实。
中午馒头稀粥,三人围坐,吃得热闹。
天宝提及玄师,天隆说:“好像真有这么个人,但似乎是个不学无术之人。”
天宝一拍大腿,说:“我就说这老王……这老道古怪的很。”
魏语说:“师兄做得对,这老鬼处心积虑整你,我看他求你之事,不要答应。”
天隆脸一沉,责道:“胡说,君子当信守承诺。玄师虽有错,但毕竟赐了天师身份,助天宝还阳。怎能只记人过而忘人好,给我跪着反省。”
魏语一撇嘴,跪在地上吃饭。
天隆又瞪着天宝说:“你也给我跪到地上去。”
天宝不解,其说:“圆觉大师救了我与魏语,你却对大师满口不敬,心怀怨恨。做人应常怀感恩之心,你呢,尖酸刻薄,睚眦必报,这是学道之人的心胸度量?”
天宝只能跪到地上。见魏语向他挤眉弄眼,一副看笑话的模样,便使劲白了一眼。
这时,却见天隆也跪在地上。俩徒弟顿时看傻了眼。
却听天隆说:“我性子太急,错怪杨姝。此妖有情有义,实无过错。”
天宝问:“对了,杨姝呢?”
天隆不知,反问:“她不是阵前救了你么,你不知道?”
“阵前救我,我怎不知?”天宝思索片刻,恍然大悟,百感交集。
当夜,李桂莲急报,武峥果在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