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冥山,半遮天,登顶一望,又见三重山。
此山起于青牛镇,藏于凤凰之脉,山势起伏逶迤、绵远悠长,见首不见尾,正是风水龙脉之象。而龙头,便是青冥山。
五更时分,二人提着灯笼转道青冥山北,上山不足二里,见一亭,便驻足等候。
少时,一人提着灯笼近前。
此人模样老实憨厚,穿粗布麻衣,近前问:“二位可是梅笑举荐来的。”
天宝点头称是,回问:“尊驾可是梅华大哥?”
那人呵呵一笑,说:“什么尊驾,咱就是一厨子而已,当不起、当不起。”
三人亭中稍坐,通报了姓名,天宝忙求拜师之法。
梅华说:“不忙,你二人先答我一问,若妥当,我便俱实相告;否则,便请下山。”
魏语皱眉说:“你既是个厨子,怎么考……”
话未说完,天宝瞪他一眼,抱拳说:“梅大哥请问。”
梅华笑了笑,说:“魏兄弟说得没错,我既是厨子,为何能来考较你二人?”
魏语张口结舌,“嗯……嗯……”,半天也蹦不出一个字儿来。
天宝微一沉吟,笑道:“只因梅大哥有识人之能。”
梅华问:“此话何解?”
天宝耸耸肩,说:“这是明摆着的。听说玄宗从不公开招人,必是对选才一事极为慎重。而今梅大哥却有路子可走,既为投机取巧,也必有风险相随。故,所选之人一定要精明谨慎,否则便会坏事。而上面敢让梅大哥做这牵线搭桥的买卖,必是十分相信大哥的相面识人之能。”
梅华抚掌大笑:“只凭寥寥数语,天宝兄弟便能抽丝剥茧,一语中的,真妙人也。”
遂说:“正如天宝兄弟所言,玄宗礼法甚严,你二人上山后,应事事低调,万不能行出格之事,惹人注目。”
二人谨记。
又说:“我之主乃兴隆道人,你二人拜见时应小心谨慎,断不可惹他生气。”
天宝忙问:“兴隆道长脾气如何?”
梅华说:“为人坦荡,与世无争。只是……眷恋尘世……你懂么?”
天宝见他支吾,哪能不懂,忙说:“大哥放心,早备厚礼,必不让兴隆道长失望。”
梅华大喜,即领二人拾阶而上。
走了两个时辰,天光大亮,山路愈窄。再走时,已无路可寻。
天宝环顾四周,见山涧清泉流淌,沿路老树成荫,不知该向何去。
却见梅华踏石过溪,身影直没荒草,赶紧跟了过去。
走了一阵,草没膝盖,行得艰难。天宝好生奇怪,为何不开山修路。
正想着,魏语先憋不住问了出来。
梅华笑着说:“只因道长居所偏僻,而我们从北上山,故才入此荒道,若从南上,自有好路行走。”
三人正说着闲话,一番曲折蜿蜒后,陡见前路开阔,七八间木屋错落相邻。
梅华指着大一点的木屋说:“那便是兴隆道长的居所了。”
三人来到屋前,天宝心中忐忑,看了魏语一眼,这莽货也是一脸紧张。
梅华让二人跪下,自去叫门。
少时,一道人走了出来,站在屋檐下,双脚不丁不八,凝视二人。
“抬起头来……”道人说。
天宝听其音,苍劲浑厚。抬眼看,这道人体胖如猪,浑如球形。脸上肉厚毫无棱角,一双眼挤成缝隙。最为奇特是其嘴上两撇胡须,细长垂肩。
愣了愣,赶紧拜道:“小子天宝、魏语参见道长。”
兴隆说:“我听小梅说,你二人曾在观云山学道?”
天宝眼泪夺眶而出,将观云山之事说了。
兴隆叹了一声,叫二人站起身,伸手来摸。
这叫摸骨,是察看修行者天资潜能的一种惯常方式。
先摸天宝,从头到肩,面无表情。
又摸魏语,忽然一颤,接着上上下下将魏语全身摸了个遍。
天宝讶异,观其神色,兴隆如拾荒者捡到奇珍异宝,兴奋异常。
摸完,梅华已将椅子搬来,扶他坐下,又茶水伺候。
兴隆坐在椅上,盯着魏语哈哈大笑,连说:“奇货可居,奇货可居也……”
魏语被兴隆这么一笑,引得莫名高兴,也挠着头“嘿、嘿”笑了起来。
天宝见状,心想:“胖子果然天赋异禀。”
心中既高兴,也有些失落。想自己这“不阴不阳”之体,忙问:“道长,我这体质……”
话未完,却见梅华一旁眨眼。赶紧拿出一物,双手递上。
兴隆见是一支玉笛,翠绿欲滴,晶莹剔透、毫无瑕疵,接过把玩一阵,赞说:“此玉非人间所有,难得、难得。”
将笛子横在嘴边,吐气轻吹,忽闻空山花语,溪水潺潺,调子一转,又觉秋风萧瑟、天地肃杀。声转急,惊见林间百鸟喧嚣飞腾,似与玉笛和鸣。
一曲吹罢,天地复归平静。
梅华拍手说:“此天籁之音,神仙之曲,亦不似人间所有啊。”
兴隆哈哈一笑,对这玉笛甚为满意,收在怀中,说:“从今日起,你二人便在我门下修行,做记名弟子。”
二人忙跪地磕头拜师。
兴隆慌忙拦住,说:“我非为你二人之师,是代掌门收取,故为‘代师’,切记。”
又说:“你二人目前只作记名,须过年后过经师门考较,方能正式修行。”
天宝问:“代师,我这体质您看……”
兴隆说:“天地万物皆可修行,你又为何不可?”
天宝长出口气。二人复行大礼,三拜九叩,成了玄宗记名弟子。
梅华领二人去了房间,里面有四张铺,说:“你二人便睡门口两铺。”
魏语问:“我们来此半天,除了代师,为何不见一人?”
梅华说了一番,二人这才明白。
原来,二人上山前,兴隆已收十三人作记名弟子,早者已有年余。因年后大考日近,故众弟子均去山中各自苦修,日夜不歇。
待梅华走了。魏语对天宝说:“完了、完了,我们上山这么晚,怕学不成个模样,过不了考核,还得被轰下山去。”
天宝早已看破,说:“咱这代师,像鲶鱼一样滑不溜秋,精得很啊。”
魏语忙问“为何”。
天宝说:“我的傻师弟,人家得了便宜,却让你我各安天命。若我二人真的过不了考核,他还落不着责怪。你说精是不精。”
魏语撇嘴说:“师兄,我觉你这话说得不对。代师虽然贪心了点,但总算给了咱机会,你啊……又该跪下了。”
天宝白他一眼:“你这莽货,啥时候跟我舅舅一个样了。”
魏语神色一暗,轻叹一声。
翌日。二人洗漱一番,去山后瀑边拜见兴隆。
兴隆说:“你二人既在观云山学道,想必已有根基,演练一番,让我瞧瞧。”
天宝与魏语面面相觑。这二人要么偷懒耍滑,要么正经没学两天,俱是啥也不会。
兴隆咳嗽一声,大摇其头,说:“难怪观云山如此不堪一击。”
天宝小脸一红,心想:“你爷爷的,这次算是给舅舅和观云山丢了大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