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来的那一刻,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竟然还活着。我躺在地上,转着眼珠,入目皆是树。
我刚刚又做噩梦了,我是被惊醒的。我如死尸般在地上躺着一动不动,任由体内刺骨的寒冷折磨着我。我心中有千万个疑惑,我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梦中叹又发作了,这里又是什么地方,父亲和小叔去哪了,小叔……
不知躺了多久,我拭去眼角的泪,爬起身来茫然地看着周围,我该去哪?
“姑娘,请问这是什么地方?”我从不知名林子出来后,寻了街边的女子问。
“这是郑家台,前边就是塌西湖了,姑娘你……”那女子话还没说完,便被她身后的男子打断了,那男子笑着问我,“姑娘你身上的香可真好闻,你要去哪?需不需要帮忙?”
我说:“华容县怎么走?”
“华容县啊,华容!香?你……你……”那男子突然面露惊恐,向后退了好几步。
“怎么了?”
“你是姽娘子!姽娘子来了,姽娘子——”
那男子嘴里喊着奇怪的话,拔腿就跑。周围的人听他一喊,不到片刻,街上没人影了。
“鬼娘子?在哪?”我四处看了看,也仅有我一人,莫不是在说我?我觉得奇怪,便朝前继续走去。相同的场景发生了数次,我确定众人口中的鬼娘子喊的是我,真是奇怪的称号。也不知为何人人听到鬼娘子这个称呼时,会如此害怕。
害怕我?我自嘲一笑。
我凑了凑身上的钱,买了张地图,找到了回华容的路。无论如何,我都是要回去找小叔的,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相信小叔会对我做那样的事。
可是,我遭到了接二连三的追捕。我才得知他们喊的是姽娘子,而非鬼娘子。
我问他们为什么要抓我。他们骂我丧心病狂,杀了自己的亲叔叔。
我觉得可笑,我杀了小叔?这怎么可能,我是绝对不可能相信这么荒谬的话的。
他们都认定我是巫师,我也不与他们争辩,满心急着要回华容见小叔。可这些人如同狗皮膏药般,甩也甩不掉,磨去了我所有的耐心。
我冷眼看着又一群人拦住我的前路,四周也有人向我围来。
我正想着该如何脱身,身后突然传来几声巨响。我猛地转身,却见那些要抓我的人三三两两的叠在地上。然后就有一人蒙着面,踩着倒在地上的人朝我跑来。我抽了抽嘴角,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许是被来者的气势所吓,围着我的没反应过来,周围看戏的没反应过来,我也是。众人就愣着看她走来,那人一把抓住我,拔腿就跑。她手劲极大,我如何都抽不出手。我轻声念咒,那人似察觉,转头说:“小表妹,快跑。”
我微微一僵,忽然间有无数委屈涌上心头,如喉中卡了鸡蛋,咽不下也吐不出。我反抓紧表姐的手,表姐和我在途中又施了几次符篆,稍拦了追来的人。我跟着表姐一路狂奔,待甩开了身后的人,躲进林子里。我们跌坐在地,表姐的出现让我一直提着的心稍稍安定了。
“表姐,你……”我哽咽道。
“额,你怎么了。见到我也不用高兴得掉眼泪吧。”
“我不是,我,没想哭,我也,也不知道为,为什么会这样……啊……”我哭得极用力,一抽一嗒的,话都说不明白。表姐越安慰我,我却哭的越大声,气都要喘不上来。然后表姐看着我,也红了眼眶,我们两人就莫名其妙的抱在一起哭。也不知我们哭了多久,哭到没声了,哭到天色暗了。
“打住!我知道你要问,我怎么会在这,对吧。”
“表姐,你去哪了?”
“我偷跑回岳阳了,去看看有没有人破坏我家。对不起啊,怕你和小叔担心才不告诉你们的。”
“你不告诉我们,我们就不会担心了吗?”
“我这不是没事吗。”
“那……”
“你要问我怎么到这里来了是不是?我回悦府时不见你人,四处寻你,路上听人闲谈,说塌西湖有个女子身带奇香。我一听,就觉着是你,立马赶来了。”
“没想到半路就碰见你这么难堪的时候。不过小表妹你也真是的,人家要欺负你,你怎么就傻傻站着呢。打不过还不懂跑嘛,你……”
我打断表姐的话:“你见到小叔了吗?”
“小表妹……”
“你去悦府见到了的,对吧?”
“没有。”
“没有是什么意思?”
表姐不说话了,她的眼睛刚刚哭红了,现在又泛出了泪花。我朝表姐露出一个笑脸,说:“那我们赶紧回华容吧。”
“意思就是表叔死了,你现在回去也见不到了!我到悦府时,没有找到尸体,招魂招了整三日,半点回应都没有。表叔和我爹娘一样魂飞魄散了。”表姐突然冲过来抓着我的衣领,她的泪落在我的手上,却似火炭般能灼伤我的手。
“真的是我……”我望着表姐,睁大了眼。
“不!不是你!你还没听清吗,和我爹娘的死一摸一样,是你父亲啊!他才是凶手!”
“不……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你别忘了我爹和表叔身上都有同一样东西!我早知道你父亲是我的杀父仇人,一开始我到安南也是为了报复!可我没想到你父亲也把你送到了安南,我想连老天都在帮我。你记得中了疯化咒的马吗?那根本不是年姐儿施的!是我,是我想要你死!还有花斑香蛊,那个女子是我派的,我是想要你的命的!”
表姐的一字一句犹如巨浪狠狠拍向我,几乎要将我整个人拍成碎块。她突然松开我,跪在地上:“对不起……对不起……我后悔了……”
我浑浑噩噩地站着:“小叔也想我死?”
“你怎么能这样想?”
“我身上的蛊毒不是小叔种下的?”
“是……”
我冷笑一声,却又听表姐说:“在你身上种下蛊毒,不是要害你,而是救你。”
“你父亲让你到安南,真的是让你来学习的吗?那是表叔对你说的谎!你父亲骗他在你体内下蛊,能引出一味药救你弟弟弥秋。表叔在信中假意答应,他却从未动过要在你体内下蛊毒的想法,这一瞒就是两年。”
“是被我误打误撞,才会变成这样的。花斑香蛊是你体内的第一种毒,我是有解药的。可是花斑香蛊毒入你体,立刻和你的血融为一体,找不出,除不去。我虽不知你父亲为何要让表叔在你体内下蛊毒,但我猜他也一定没想到会是这样。表叔和我都以为救你不成,却不料你安然无恙。我还发现你体内融入花斑香蛊毒后,梦噩好了,梦中叹也好了。我同表叔说,得不出所以然,暂且认为是你体质特殊。可十日后的夜里,我发现你的梦中叹又发作了,你自己没有发现,因为梦中叹变严重了。我寻来表叔,我们不忍你如此痛苦,做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表叔将银霜之毒引入你体内,我们便发现蛊毒的确能解梦中叹。我们以十日为期,在十日将近时在暗中给你下一次蛊。小叔担心蛊太毒的会伤你的身体,便四处寻毒炼蛊,又或者向人求蛊。小仙楼的苏荣姑娘手中有一只萤蛊,小叔花千金去求。在翼山说是不管我们,可一直在暗中跟随,生怕不及时,你的梦中叹会发作。他一直都在护着你,你怎么能怀疑他!”
“让我回去,我要回去……”
“现在外面全是抓你的人,你父亲放言你杀了表叔,你现在回去便是死,你知不知道啊!”
“小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