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食盐也脱销了,价格增加数倍。奇怪了,食盐和非典什么关系?难道说氯化钠能治疗非典?莫名其妙。
仔细思考,答案也就有了。问题出现在疾病的名字上,“非典”,有人认为就是“无碘”的意思,“碘”和“典”混淆了,补充碘就能预防非典,哪里有碘呢?含碘食盐里有啊,于是大家都买食盐,越传越离谱,盐业公司大赚了一笔。
病房出现防护口罩大量使用后的再消毒问题,护理部要求使用过的24层防护口罩消毒后再循坏应用,用的多了每个都是钱呢,直接扔掉领导也心疼。消息传到我的这里,马上和护理院长通电话。
“付院长,听说非典使用的防护口罩要循坏应用,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用一次就扔掉太可惜了,需要大量资金。”
“我说说我的观点,领导们再考虑考虑。
1、再消毒后的口罩可能纱布空隙增大,没有原来的防护功能了。
2、消毒后的口罩,上一次谁用的,没有办法区别。没有人愿意使用别人使用过的口罩。
3、同志们冒着生命的危险治疗病人,钱应该是第二位的东西,命最重要。
4、如果非要循环使用,请领导带头佩戴消毒后的二次使用口罩,我们再用行吗?这是我的想法,请领导三思。”
“我们再讨论讨论。”双方挂了电话。
后来听说医院增加了口罩的订货量,再也没人提再次使用的问题了。
4月30日,有4个进入非典病房的工作人员出现全身乏力,但是没有发热,可能是精神紧张,睡眠不足导致的。所有人的敬业精神毋容置疑,给患者检查、治疗、化验、拍片、喂饭、端屎端尿,更衣、洗漱、心理安慰、打扫卫生,均按部就班进行。
患者仍然发热,体温38-39℃之间,胸片的进展不明显。
5月1日,省里正式非典医疗专家组接手患者的治疗方案,所有用药必须按照专家组的方案严格执行。我们除了执行医嘱外,还要把患者每天的表现、化验、检查,完整的传真给省专家组,然后执行传真过来的新的医嘱。
把干扰素停掉,我的心里还是有抵触的。省专家意见是:干扰素不一定有正面作用,而且还有发热和白细胞下降的副作用,容易混淆非典引起的发热或者干扰素副作用引起的发热,不能用。
5月2日,上级市市长等有关领导到医院慰问,感谢参与非典治疗的所有工作人员。
晚上睡觉到半夜,我感到严重胸闷,喘不动,张大嘴也不行。立刻醒了,坐了起来,全身衣服湿透了。我的娘啊,吓死我了,幸亏是做梦。
我的老毛病鼻中隔偏曲又犯了,双侧鼻腔通气不畅,憋得难受,晚上睡觉需要用嘴呼吸,口干舌燥,特不舒服,找时间一定做手术纠正才行。
5月3日,患者的体温40℃,使用大剂量激素也不能把体温降下来,乏力、胸闷,全身酸软,不断地张大嘴喘气,口罩也戴不住了,胸片检查肺内阴影面积增加了1倍,达到双肺的70%以上。
空气中有浓重的压抑感和着浓浓的过氧乙酸的消毒液味。我要求大家每个人讲一个笑话,但是也不能让大家笑出声来,恐惧不祛除,语言笑话没有用了。
下午患者憋喘非常严重,吸氧每分钟5升(大流量)的情况下,血氧饱和度只能达到77%(血液中的氧已经不够用了),肺实变使进入肺内的氧气不能有效的交换到血液中去了,医学名词叫氧弥散距离增大,血液中的氧含量明显减少,即使大口、高频率呼吸也不行。
血常规白细胞达到15×109/L(正常值的1.5倍),淋巴细胞只占细胞总数的5%(就是很低的意思),患者嘴唇发青,只能用呼吸机辅助呼吸了。
无创呼吸支持,患者在清醒的情况下,人机抵抗严重(不耐受呼吸机帮助患者呼吸),也不愿意接受镇静治疗。我观察到患者极度乏力,只能暂时放弃呼吸机支持治疗。让她休息休息再说,患者喘着粗气睡着了。
我再次仔细思考这个疾病:没有成熟的治疗经验,既然病毒导致淋巴细胞减少是疾病的关键,升高淋巴细胞,能不能用在治疗上呢?马上想到了集落刺激因子这个药物(一种升高白细胞的药物),我对血液病的治疗是外行,打电话咨询血液科王主任:
“王主任,我是满意。我现在非典病房,需要咨询两个问题。”
“辛苦了,满主任,什么问题?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1.集落刺激因子能不能提高血液中淋巴细胞的绝对值?”
“能。”
“2.集落刺激因子使用后进入血液的淋巴细胞有免疫作用吗?”
“有。”
“我就要你的这两个字。我想使用集落刺激因子来增加淋巴细胞的数量,用增加的淋巴细胞治疗非典病毒,现在还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只能摸着石头过河,试验性治疗。”
“可以试试。”
医疗4人治疗小组商议后决定使用集落刺激因子。医院药房马上送来了药物,并且立即应用。
个别工作人员再次出现呕吐,呕吐物是黄色的,是胆汁,更紧张了。
医院的门诊大厅大白天静悄悄的,走过的人能够听到自己裤腿摩擦的声音和鞋底与地面摩擦的声音,还有“嚓嚓”的回音。
和平时的熙熙攘攘相差太明显了。
有一个退役的举重运动员,患有高血压、糖尿病,坚决不到医院治疗,家人动员也没有用。
“死也不去医院。”患者说,最后他真的没有去医院,真可惜,本来可以救过来的疾病,被疫情耽误了。
5月4日青年节,医院团委和手术室团支部送来了鲜花,16个人每人一份。大家紧张的心情稍微放松。
省医疗专家发现了我们医嘱的改动,很生气。把电话打到院长办公室。
“你们为什么改动医嘱?经过我们的批准了吗?”
“如果不改动,病人就快死亡了!”
“病人死亡了,我们负全部责任,与你们无关。”
“责任你们承担,我们医院的名声可就不好听了。”
……
“集落刺激因子可以应用,其他治疗方案必须按照专家组的意见办。”
“谢谢省专家组,这个决定我们坚决执行。”
可以听出来,双方都是一肚子气。
当天晚上,患者体温降下来了。拍胸片肺内的阴影稍微增加,但是感觉没有原来憋喘严重了。血常规检查白细胞升到18×109/L(正常的1.8倍),淋巴细胞增加到10%,集落刺激因子可能有效果了?
病情的转归可能就在这2天,我打电话向方平院长说了我的看法。外面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持续了整个晚上。
5月5日,今日患者仍然没有发热,饭量增加了,大家的心情放松多了。但是对防护的要求绝对不能马虎,病人治好了,如果工作人员再感染非典了,就太不像话了。
医院新进了2套防化服,军队使用的那一种,可以连续使用碳罐呼吸40分钟,需要气管插管时,可以大大降低操作人员的感染率。
5月6日,患者的胸片出来了,双肺阴影均见吸收,确定治疗有效了,这个消息方平院长在院周会上向全院中层干部公布了,消息很快传遍了全县。
此后患者逐步恢复,肺部阴影逐渐好转。她渐渐胖了,是饭量大的原因,也可能是使用激素导致的向心性肥胖。
但愿不要再出现新的非典病例了,真吓人啊。
5月10日,患者没有明显的症状了,可以在病房里自由活动,她的爸爸妈妈也解除了隔离,在病房外与女儿见了一面,都很高兴。目前为止,所有的治疗护理等费用都是医院垫付,相关支出已经300万元人民币了,为了这个疾病真是拼了。
患者想看看给她治疗的大夫和护士真实面目,防护服穿戴后只闻其声,不见真人。肯定不行,传染期还没有过,不能有任何的麻痹大意,患者出院时可以满足她的这个小愿望。
5月11日,第一治疗小组已经在病房工作15天,需要换下来休息、隔离半月时间。
第二治疗小组16人进入,交接完后,我们小组搬到隔离区。
5月12日,今天护士节,县长、院长、护理部来看望了我们,并送来了两个蛋糕和一盆鲜花。我们心里表现的很平静,领导来了也没有紧张和兴奋的感觉,但是鼻子里面酸酸的,眼睛里是淡淡的水雾,大家没有忘记我们。
请示过领导,大家都喝了一点啤酒。
我也即兴讲了一点体会。
“首先祝贺护士兄弟姐妹们节日快乐!”(治疗小组里有男护士)。
“目前看来这个病例基本治疗成功了,大家的辛苦没有白费。需要再忍耐一段时间的隔离期,不要和家人接触,潜伏期2周时间,过了2周,才能解除隔离。”
“无论最后什么结果,我们参与了这个事件。往大了说,以后我们也可以有向子孙后代吹嘘的资本了,在人类抗击灾难的历程中,我们参与了一点。”
5月21日,大夫任道远出现发热,体温38℃左右,没有上感的症状,查血象白细胞不高,拍胸片未见异常,不是什么好兆头。
大家的心情马上紧张起来,眼睛里是迷茫的感觉,说话少了,也不做活动了。
我仔细梳理了整个接触患者的隔离和防护过程,没有出现什么纰漏啊,如果这样严格的防护都能中招,那这个疾病真是太可怕了。
与分管院长和医务科长电话商议后,把任道远大夫转移到单独隔离房间治疗。2天后发热停止,未出现新的症状,看来又是虚惊一场。
5月23日,患者王维亚治愈出院,院长和卫生局长来给她送行。按照她的愿望,到第一小组的隔离区与大家告别。她看到了大家的真实面貌,我们一块照了相,留作纪念。
第二小组全体成员就地隔离2周时间。
5月25日,第一治疗小组解除隔离。离开隔离区回家前,我要求大家不要把任何东西带回家,包括旧衣服,旧手机等全部烧掉。化验室焦奥医生没有听话,把他的新西装带回家了,毕竟衣服挺贵的,丢掉心疼。
2003年6月6日,第二治疗小组解除隔离。
至此,凫山县非典疫情结束。患者成功救治,工作人员无感染。
次年国内出现了实验室感染病例,是研究人员在拿病毒标本做试验时,打碎了容器,引起发病,很快控制住,没有扩散。
一般来说,病毒为了生存,需要变异,变得致病力下降,才能在人体内长期存活。寄宿体得病后很快死亡,会引起人类对这种生物的恐惧,害怕接触非典患者,防护严密,病毒就没有储存宿主了,这个病毒不适合长期生存。
再也没有非典病例出现,本来以为病毒慢性化长期流行和致病能力减弱的现象没有出现。
真是奇怪了,一系列疑问出现了。
非典是如何来的?如何走的?为什么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为什么疾病对人体的反应如此强烈,以至于病毒不能长期在自然界存在,成了一个过路病毒?
非典还会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