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非典病房出来后,我没有休息,马上投入到紧张的日常工作中,发热患者的会诊一个接着一个。因为非典的原因,所有的发热病人基本都要到发热门诊先诊断,排除非典后再到相应科室治疗。
非典疫情把神州的传染病控制水平提高了不止一个档次,对传染病的预警能力和处置能力有了明显提升。
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普通传染病发病水平的下降,也造成了传染病房收治患者数量明显下降。有的时候出现感染病科工作人员的人数大于住院患者人数的倒置现象。
平时收治的患者主要是病毒性肝炎和水痘、麻疹、腹泻、猩红热等疾病。一旦没有呼吸道传染病,病房多数空置下来,科室的绩效也下降了。
如何提高住院患者数量呢?只能从肝炎患者的住院量入手,但是,肝炎患者需要住院的病人也有限,怎么办呢?
要做就做最高级的肝病治疗,肝病的治疗最后的疾病是肝癌和肝硬化,治疗肝硬化腹水我们没有问题,肝癌的治疗还没有经验。我决定进修肝癌的治疗,肝癌手术是外科的事情,不是我们的技术范围。绝大部分肝癌患者发现病变的时候往往已经失去了手术切除的机会,但是内科治疗还有很多方法。
经过大学同学联系,我到了上海肝癌研究所进修。系统学习了介入治疗和局部消融、酒精注射治疗肝癌。
半年后回来,很轻松就开展了工作,效果还不错。慕名的患者越来越多,介入治疗肝癌的手术也越来越多。
介入治疗需要一个仪器叫C形臂,这是个X光机,需要在X线的照射下观察治疗的过程。导管从大腿的股动脉进入,一直向上超选到腹腔内的腹主动脉,最后拐个弯进入肝脏动脉。因为肝癌的血液供应大部分是肝动脉,从这个血管里注射化疗药物和堵塞血管的栓塞剂,切断癌细胞的血液供应,斩断它的养料供应,能够有效杀死癌细胞。治疗过程中患者需要X线照射,在X线下才能看清楚导管头部到达什么位置了,大夫在患者旁边操作也顺便照射了X线,虽然有防护,但是经不起病人多啊,每次都需要被动照射X线。时间久了,容易出现放射性疾病。需要每年检查,观察放射医生体质的变化,放射医生需要佩戴X线计量笔,记录每个人照射的X线的计量。
我也检查了自己的血液常规和细胞学,未发现什么异常,也没有放在心上,继续治疗肝癌,越干越有经验。
2009年3月18日,美国和墨西哥出现H1N1流感疫情爆发,很快传播到全世界各地。凫山县处在104国道和京沪线上,人员流动频繁,流感疫情的进入不可能避免。
领导安排我负责全市流感的培训和诊断治疗工作。
本次流行的流感和1918年流行的“西班牙流感”是同一个病毒,后人把那次流感称为“西班牙女郎”。当时是第一次世界大战,流感的流行真是时候,各个国家忙着打仗,对疫情不太关心。全世界报告疫情死亡2000多万人,而没有报告的疫情远远大于这个数,有人估计死亡在1亿人左右,大于在战争中死亡的全部人数。因此,比战争更残酷的灾难是瘟疫。虽然瘟疫和战争相比,少了刀光剑影,没有炮火硝烟,可是,无论广度和深度,它对人类的伤害,更加残酷,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4月18日,发热门诊接诊一个孕妇,是一个28岁盲人,双胎妊娠,已经怀孕7个多月了。4天前开始发热,咳嗽,胸闷。拍胸片双肺已经50%实变。虽然服用了抗病毒药物奥司他韦,病情仍然继续进展。
我负责向患者家属讲解病情,实事求是的讲解,完全没有恐吓患者家人的意思:
“孕期感染流感非常严重,死亡率明显大于正常人群。原因是患者就一张嘴两个肺,需要供应孕妇本人和胎儿的氧气和营养物质,负担比没有怀孕时大40%左右,况且孕妇是双胎妊娠,风险性更大,死亡率更高。”
“那应该怎么办?”患者家属着急地询问。
“患者的双肺已经一多半没有作用了,而且病情还在加重。唯一的治疗方案是终止妊娠,就是利用剖腹产,快速把胎儿拿出来,这样孕妇才有希望活下来,胎儿也有机会活下来,如果不做剖腹产,孕妇和胎儿存活的可能性大大降低;即使剖腹产也不能保证百分之百救活患者和胎儿。”
患者的丈夫没有说话,看得出他的眼里是无助、无奈、惊恐,还有痛苦。
“你们商议商议吧,最好尽快给我们一个答复。”
孕妇的丈夫、父母、公公婆婆商议后做出明智的决定:马上剖腹产。
经过医务科协调,妇产科、感染病科(这时候已经不叫传染病科了)、手术室、麻醉、重症监护、新生儿科等协作,剖腹产,生下一对双胞胎女儿,转入新生儿单间监护病房治疗,产妇在手术后也转入重症监护病房。
双胞胎活了,但是产妇经过积极抢救,仍然没有抢救过来。庆幸的是留下了两个孩子,多少可以减轻患者亲属的痛苦。
流感病毒就是这样厉害,伤害的部位是肺部,肺组织直接和外界相通,非常容易受到损害。
可怜的肺啊,你是这样脆弱!我忍不住感叹一声
半年多时间过去后,全世界的流感疫情基本结束,流感病毒的致病性也逐渐下降,重症病例越来越少了。多数人都感染了这次流感,人们的身体里面大多产生了针对这次亚型流感病毒的保护性抗体,即使再次感染这个亚型的流感病毒,这辈子也不会有明显的症状出现。携带抗体的人数增多了,疫情也就结束了。
一段时间以后,它还会卷土重来。
世界上最成功的致病性病毒就是流感病毒,成功的根本原因是它的善变和广泛性传播。随着交通工具的进步,早上在纽约感染了流感病毒,13个多小时病毒就到了上海,从纽约到巴黎时间更短,只有4个多小时,几乎是同步流行。这个病毒还会流行很长时间,但是下次再流行的病毒,基因已经不同了,不好意思,你还要再次得病。
很多致病性差的流感病毒大家已经见怪不怪了,不就是一次感冒吗,多喝点水就好了,但是,流感病毒幽灵仍然会不断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