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还带着些许寒凉,屋子里仍烧着炭火,窗子没关,屋外略刺骨的冷风吹进来,刺的云景时一激灵,从床上坐了起来。
背上已有些黏糊,她又梦到了爹爹行斩那日的情形,额上还有着薄薄的一层汗。
长舒一口气,云景时眼眸中带着几分坚定。
爹爹行斩的前一个月,已做好安排让她和哥哥远离安国,只不过为了掩人耳目,她和哥哥出发的时间不同。
当时她并不知道是怎样一回事,所以又赶了回去,谁知,一回去,竟是看到爹爹被处死的情景。
安国正六品官员江州知府云连升,行贿受贿,贪赃枉法,处斩,其亲人宗族,流放塞外。
她和哥哥自然没有被流放,被官府带走的,是她的贴身侍女初晴以及哥哥的随身侍从。
爹爹被处死后,她并没有听话离开安国,反而是带着初扇来到了京城。她不相信爹爹会行贿受贿,事情一定有蹊跷!
到京城时她已饥寒交迫,恰好遇上花楼的老板宁娘看上了她,就将她带了回来。她想到现在还势微力薄,哥哥又不知在何方,就打算暂时在花楼安身,一步步的,找出当时的真相。
再者,花楼可不是一个风月场所,相反,它是京城的一所情报中心,花楼的姑娘卖艺不卖身,最主要的任务,是遮掩民众的耳目,做贵人之间的传话者。
知情的人常说:“千万别小瞧花楼里的姑娘,说不定人家轻飘飘的一句话,整个朝廷的局势就颠覆了。”
前几日是每年一度的花魁大赛,她凭借着超出常人的姿色和才艺,成为了新一届的花魁,在京城的名声,也一下子传了开来。
只不过,京城中人只知道花楼头牌花魁时姑娘绝代风华,又怎知,这时姑娘便是半年前被处斩的江州知府的女儿。
云景时幽幽叹一口气,捏了捏眉心,下床洗漱。
门被轻轻推开,初扇端着脸盆进来,“姑娘,您现在不用上早课了,可以多睡会儿的。”
初扇是云景时当时跟宁娘据理力争,才留下来继续跟着她的,宁娘看着云景时资质好,知晓她日后必有大用,又看出她是落魄千金,便格外给了她许多方便。
“习惯了,再说,今日要与齐公子约见,早做准备的好。”云景时净脸,又细细地为自己妆扮起来。
初扇执起木梳,为云景时打理起青丝来,一边梳着一边嘀咕:“今早我遇着其他姑娘,她们对您夺得花魁很是不服气,连带着对黎姑娘也是冷嘲热讽的。”
云景时刚来半年便把她们那些练了好几年的老人比了下去,她们自然不服气,这一点,云景时早有料到,并不在意。
可若是因为嫉妒,连带着跟她交好的人都要遭受到攻击,那,就不得不出手了。
云景时垂眸,“早些梳洗完,咱们去练功房瞧瞧,盛晚不屑与她们计较,怕是会吃亏。”
“是。”
云景时来到练功房时,教授舞艺的老师还未来,姑娘们三五成堆儿地聚在一起聊天,显然,黎盛晚被孤立了。
黎盛晚正在做拉伸,见到云景时来了,便停下手中的动作,对她盈盈一笑:“阿时,你来了。”
其他姑娘的谈话声也戛然而止,好以整暇地看着云景时,眼睛里,是包不住的嫉妒与轻蔑。
“哟,这不是咱们的花魁时姑娘嘛,你不去你专属的练功房,来咱们这小地方做什么。”
娇柔的声音中带着嘲讽,云景时淡淡地瞥了许若倩一眼,嘴角勾起一丝弧度,拉着黎盛晚的手,温柔开口道:“我来做什么,倩姑娘会不知道?”
许若倩被云景时那淡漠毫无起伏的声线唬住了,下意识地看了孟圆一眼,后者微眯起凤眸,含笑盯着云景时,“莫不是,时姑娘是想来指导我们几下?”
云景时看向孟圆,花楼前三届的花魁。实力有,资历人脉都有,算得上是她的前辈,她可不敢指导。
“哪里敢?有圆姑娘在,哪里轮的上我。只不过,我吧,最受不得欺负,敢在我头上动土,就得先想好后果。”
语罢,又笑眯眯地看向许若倩:“圆姑娘是前辈,又是昔日花魁,大家都听你的话,你说,这倩姑娘以下犯上,该如何罚呢?”
是了,花楼是有等级制度的,花魁处于最高级,属于领导者的地位,其余姑娘分为一二三等,不同等级接待的客人不同,自身的实力与价值也不同,等级高的姑娘是有权利处罚等级低的姑娘的。
许若倩刚开始仗着有孟圆撑腰,看见云景时便出口讽刺,却忘了,云景时已经是花魁,而她自己,尚且只是个二等姑娘。
孟圆听到“昔日花魁”几字,脸色变得有些黑,她岂会听不出云景时的话外之意。
她已经是“昔日花魁”了,云景时不与她计较只是因为她是前辈,若她今日包庇了许若倩,她就不配当这个前辈,日后,云景时面对她时该出手的地方就会出手。
可若是她不包庇许若倩,向云景时低头了,她就会失去人心,在众人心中的地位也会降下来,此后,不会再有那么多人拥护她,而是乖乖地听新一任花魁的话。
两难!
许若倩双腿略微有些颤抖,此前孟圆当花魁时,也曾有人冒犯了她,孟圆当时整人的手段,她现在想起来都害怕。
而云景时短短半年便可成为花魁,其手段自是不用说,不管落在谁手里,她都不会有好结果。
一时间,众人都未出声,只有云景时和孟圆在无声地对峙着,屋子里静谧的可怕。
“大家日后都还要好好相处的,阿时,算了吧。”黎盛晚捏了捏云景时的手,清冷开口。今日之事因她而起,她不愿参与这些斗争,却也不愿阿时受伤,这番话,也算是给双方一个台阶下了。
半年多来,能与云景时说得上话的,也就只有黎盛晚了,是以黎盛晚一开口,其余人纷纷附和道:
“是啊,时姐姐,今后大家还要相处,就算了吧。”
“倩姑娘有错,让她给您道个歉就成,别闹大了,宁娘那里也不好交待。”
“是啊……”
许若倩此时也反应过来了,连忙低腰向云景时道歉:“是我不敬,请时姑娘原谅。”
云景时屹立不动,沉默了好一会,才冷冷地看着孟圆,开口道:“圆姑娘好好管住你的人,下次,可就没那么容易过去了。”
孟圆脸已铁青,咬牙道:“我的人,不劳时姑娘费心。”
“那便好,时辰不早了,雪姨也该来了,小晚,我就先走了,有什么事,派人跟初扇说一声,我就来。”
说完,云景时扫了众人一眼,与黎盛晚打了招呼,便盈盈离开了。
云景时走后,众人长舒一口气,又各自做起自己的事,只不过,对黎盛晚并不像先开始那般孤立的明显。
许若倩跟在孟圆身后,不敢轻易出声。孟圆来花楼这么多年,还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受气。
云景时,等着吧,咱们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