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爸爸的礼物
“不,不,我来是想替你妈给你道歉。这些年……”爸爸絮叨地述说。我突然感到烦躁。说:“爸爸,我还没吃午饭。”
“哦,爸爸请你。”爸爸站起来期待地看着我说。
“好吧,我们厂门外就有家国营面馆。”正值中午,棉纺厂大门边的食店门前排起了长队。不想排队,我们继续走,不知不觉地走了临江红星面食店。
这里有临江最出名的牛肉面和麻辣小面,原本计划犒劳自己吃碗杂酱面,现在和爸爸在一起,真让他请吗?我感到犹豫。最后还是拿出最后五元钱给自己买了碗最便宜的素面,给爸爸买了一碗牛肉面。
爸爸在我买面牌子的时候,在嘈杂的食店里找到了两个座位。
我把牛肉面端给爸爸的时候,爸爸说“牛肉面的味道真香。你常来吃吗?”他仿佛没有注意到我是碗素面。“我没那个福气,也没有那么多钱。”我没好气地说完埋头挑面,心里感到特别委屈,眼泪竞不住滴滴答答地直往下流。不知是心疼两角钱的牛肉面钱,还是别的什么。
从面店出来,爸爸看着我说“可以陪我到百货公司去趟吗?我想买点东西。”
“爸爸这边是女装,那边才是男装。”我把爸爸的手拉了拉,指着男装柜台说。”
“是,我知道。”爸爸加快了脚步。远远地看到女装柜台前,女模特身上穿的一件湖兰色套头羊绒衫特别打眼,柜台边站满了人,几个女子拿着包装盒,兴奋地讨论着,这衣服穿在身上一定好看,我可以搭配蓝色的裤子,一个说我有一条纯毛的华达呢裤子,和这件羊绒衫真是绝配。显然,她们手里拿着的正是那件了不起的羊绒衫。
我迟疑了一下,上前问道“同志,你们说的这衣服多少钱一件。”
“36元。我一个半月的工资。”一个女子上前一步,惊炸地说。“哦,好贵哈。”我顺着她们说了一句。
爸爸已经在柜台前让营业员给他拿了一件在手上,转头看向我说“快过来。”我走上去,心里砰砰乱跳,难道他是给我买吗?“你穿好大码?”
“大号吧。”我楞楞地答了一句。
“嘿,爸爸,你给我买衣服哇。”姐姐衣兰突然从后面拿走了爸爸手上的衣服。“你,嘿嘿,你们来买衣服。”妈站在爸爸身后,我挨着爸爸站着没动,看着他们俩。“同志,请把衣服钱付了。”营业员站在爸爸面前,伸出手来。
“哦,好。”爸爸拿出钱夹,数了四张十元钞递给营业员。“这个,这个,呃,那个……”爸爸口吃了很久,营业员盯着他,不知他要说什么?便说“同志,我们很忙,后面还有很多人要买,请你在一边去,好吗?”爸爸看了眼妈,又扫了我一眼,最后下定了决心,对营业员说“请再给她拿件大号的,这是钱。”
“营业员,还要一件大号的给我,也是他付钱。”妈的声音冷冷的,透出一股寒气。营业员望着爸爸问“要吗?”
“稍等。”爸爸低头查看钱包,他点了点钱,刚够三件衣服的钱,付完帐,他的钱包几乎空了。递钱给营业员的时候,他的手有些发抖。
妈在爸的身后,踮起脚尖扫视他的钱包,钱包空空如野。她拿了衣服狠狠地瞪了爸爸一眼,才摇着她丰满的臀部,向挺着大肚子站在一边的衣兰走去。
看着爸爸,我突然有点可怜他。
“衣依,爸爸谢谢你陪我。希望衣服穿着暖和。”爸爸说完转身就走。他走得很匆忙,像有什么在追他。
我继续在公司里转,我必须买鞋子。成人鞋子专柜,鞋子的样式有单鞋、棉鞋,胶鞋,我一眼便看中了一款细花格子的浅绿色半腰靴子。
“同志,请拿双36码的靴子给我试试。”我身子前倾,指着柜台里的靴子对服务员说。
拿起靴子,发现是纯胶的雨靴,里面只有一层帆布,脱下鞋子把脚伸了进去。冷,但是好看。我左打量,右打量,觉得穿上靴子,脚好看了。在心里盘算,靴子应该耐穿,不容易烂。冷!多穿双袜子就不冷了。再说,一年后转正了每月就有23,5元了。那时就有钱了。
“多少钱?”
“九角五。要吗?”服务员问。
“要。”我缴了钱,提着靴子,兴奋地又转到成人服装专柜。这里人特别多,也许是换季,专柜里挂满了衣服,有纯棉的统绒衣服,统绒裤子,统绒背芯。颜色各异,红的、绿的、灰的,蓝色的。一件统绒背心一下打动了我。我上去看了又看,一看标价,竟然要七角钱。试穿了几次还是放下了。心里想着应该买一件既保暖,又能当外套穿的衣服。我在专柜里转了好几圈,最后才锁定了一件银灰色立领长风衣。穿在身上试了又试,生怕买错。拉着专柜里的顾客请别人帮我看,问,是否好看。当问到第十个人都说好看时,我才最后决定买。这件衣服化去了我所有的积蓄。
“妈。你看爸爸给她买了好多东西。”姐在人流中一眼看到提着东西的我不满地说。
妈斜了眼我说:“你爸皮夹里一分都不剩了,不要管她。”
“就想看她买的啥?”姐盯着我的背影强调。“她能买啥?”妈不理会姐的要求。
“妈!”姐加重了语气。见妈不理茬,摸了摸挂在颈子上的项链,心生一计。上前一步挽着妈的手说“妈,我听她们厂的人说,‘她现在可是出尽了风头,现在在厂宣传队成了顶粱柱。’哼。你还说要给她颜色看,我看你也没办法。”说完把手从妈的胳膊肢里抽了出来。
“兰儿呀,你妈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解决,暂时还轮不上她。你就安静地保胎,儿子一生出来你就解放了。”妈有些疲惫地告诫姐。
她哪里知道,妈心里的负担。至从那天在医院里见了吴德和他送来的箱子后,她的心里就象压了块巨石。自己的心结没打开,衣天树魂飞魄散的样子又给她加上了一块重担。这两月来,她每天都提心吊胆地观察着衣天树。
刚才,意外地看到他和我在一起,她心里也是一惊。她到底还是没有隔开他们的父女情。她不明白,为什么衣天树不能象她那么爱衣兰。
我提着,抱着一堆东西刚走到厂门口就碰在厂门口来回踱步的爸爸。
“衣依。”
“爸。”我没想到爸爸还会来找我。
“那个,那个。……”我那个了几次,不知该说什么。
“可以到你那里去坐坐吗?”爸爸疲惫地问。
听着父亲的话,我觉得他心事重重。再看他的脸色,灰蒙蒙的,眼圈周围布满黑晕。
“嗯,走吧。”我爽快地点了点头。
到寝室坐定,爸爸望着我长叹了一声,轻声问“衣依,你还恨我吗?”
“嘿嘿……”我笑了笑。“你又来找我,要衣服回去吗?”我拿着羊绒毛衣问。
“不是,我就想知道你恨不恨。”爸爸固执地问。
“重要吗?”我有些生气说。
你认为我就那么廉价。我从来没恨你,外婆说,恨是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为什么要恨你?”我奇怪地问。
“你,真的不恨我。”爸爸有些激动,好象我的回答是一剂强心针,让他快停止跳动的心脏重新恢复了生机。
“我,我,谢谢你!”爸爸拉着我的手眼睛里溢满泪水。我莫名其妙,直觉地想到这其中一定有我不知道的秘密。
“这是你的衣服?”爸爸眼睛瞟到我忘了收回箱子的夹衣,夹裤。
“嗯。”我利索地收起床上的夹衣夹裤。不想让他看到我的穷象。
“唉,原来想给你买点冬天穿的衣服。没想到她们……”爸爸的眼睛里有亮光闪动。
临走,他说“我终会还你公道。”
“什么公道,我无所谓。我很知足了。”我站在寝室中间,搓着手来回走动。宿舍里其它寝室陆续地有人回来了。我赶紧把寝室收拾了一下,没曾想,爸爸临走时在我的枕头下面放了一个牛皮信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