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里的人,在确认了身份之后,陆续被带去了榆园。除了原本就是来贺寿,被安排在榆园的人,一些住在山下青曲城中的门中之人的家眷们,也被强制留在了山上。
平时想要上山也没有机会,如今被留了下来,这些人也不会有多高兴,因为他们心里都明白,玄弥宗出了大事。
“总之,已经先把所有人都安顿下来了。”四夫人肖济秀向二夫人说道。
松园里,肖家的直系子弟都聚集在了肖弘文的房间里。如今躺在那张木料价值不菲,雕工精美的大床上的,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几位长老的子弟呢?”二夫人问。
“按照二姐的意思,已经安排在各院的客房了,和外来人分隔开来安顿。”
“喂,你们在做什么啊。为什么都要听二姐的?”被晾在一边好久的的肖济恒开始跳脚。
“因为二姐是我们当中修为最高的,由她来主事,有什么不对吗?”四夫人瞟了一眼肖济恒,凉凉的说道。
“哦——好,很好,我看出来了,你,还有你们,你们都串通好了的。”肖济恒一个个指过二夫人三夫人和四夫人,点着头用有些神经质的声音说着,“你们可不要忘了,我才是肖家的儿子。玄弥宗应该是由我继承的,你们这是在做什么?父亲刚过世,你们这就要抱团造反了吗?大姐,你作为一家的老大,难道不应该说些什么吗?”
大夫人肖济风依旧是一脸麻木,在被叫到名字的时候,眼角的肌肉微妙的颤动了一下。她像是有些锈蚀的木偶一样,脖子僵硬的转向了肖济恒。
“我说什么?你才是肖家的儿子不是吗?我什么也管不了,你们不要来问我。”
“大姐的身体一直不太好。”灵夫人也开口了,“这种事情确实不应该让她操烦。”
“那他呢?!为什么他们也能在这里?!”
肖济恒转身,又指向了房间的另外一个角落,那里,西辰和陶鵺正带着可心和锦文两位小姐,一言不发的默默观察着肖家的这几个人。
灵夫人也看向了这里,但是眼神淡淡的,只是扫了一下就收了回去,就好像西辰这两个外人在这里,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件事。
“有什么关系。他们一个是汐主的人,一个是雷帝的人,玄弥宗的事情,早晚也要向塔里报备的。不要急,我已经发信到天枢塔了,天亮之前,就会有人来协助调查了。让这两位旁观整个调查过程,也没有什么不行。”灵夫人像是意有所指,扫了一眼屋内的人,“父亲死的蹊跷,自然是要让人来查。只是关于宗主之位,也要早做打算。”
“打算?!什么打算,你们想把宗主的位置给谁?我才是父亲的儿子!”肖济恒反射的嚷道。
“你不用一直重复,大家也知道。”灵夫人用一种失望透顶的眼神扫了肖济恒一眼。
肖济恒被她冷漠的眼光吓的瑟缩了一下。他一直怕这个二姐,小时候大姐和母亲一味护着他,不管做了什么都不会受到惩罚,连父亲都是偏向他的。可是只有这个二姐,从来不给他面子,他若是做了错事,这个二姐是会追着揍他的。就算最后她也要被父亲惩罚,但是他肖济恒挨的揍可半点也不会少。
后来母亲仙逝,大姐一味的讨好父亲,三姐和四姐却是跟二姐亲近,肖济恒对二姐是又怕又恨,却没有办法。父亲还在的时候,他还有靠山,但此刻他的靠山没了,原本一直幻想的继承了宗主之后可以为所欲为,把这个一直不正眼看他的二姐踩在脚下的肖济恒,直到现在才开始觉得恐慌。
灵夫人并不再看他,而是对其他的姐妹说:“虽然玄弥宗的宗主之位,以前一直是咱们这一系在掌握,但是旁支里也有很多优秀的人物。父亲在位这些年,跟长老们的关系都很疏远,就连我们也和外人接触变少。想要真正的坐上宗主位,宗内长老们的支持是不能少的。我让长老亲族分散安置在各院,其中的意思,不需要多说,想必大家也能明白。”
四夫人肖济秀皱眉:“二姐是说……要我们和长老们拉好关系?但是恐怕,二长老那边……”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我们如今的优势就是掌握了秘曲的传承,但是在势力关系上,二长老有跟多的优势。”灵夫人揉了揉眉心,说道:“我性子直,不擅长和人打交道,这方面的事情,还要劳烦三妹和四妹,大家都各自去做事吧。西公子和陶姑娘留一下,我有话说。”
房间里的人,各怀心思,听了灵夫人的话,渐次散去,离开前还偷偷打量着一直安静聆听的两个少年男女。
“灵夫人。”房间里的人一空,西辰上前来,打了声招呼。
“西公子,之前的事,多谢你。”灵夫人对西辰说。“咱们留在这里,到底不是说话的地方,去侧厢谈吧。”
灵夫人领着西辰二人出了肖弘文的卧房,锁好了房门。三人到了一墙之隔,面积略小的侧厢,松园的下人端上了茶水,就退到了房门外。
“那,您有头绪了吗?”西辰问道。
“是的,基本已经明了。”
陶鵺用一脸,你们打什么哑谜的表情,看着说话的两人。
“那夫人打算怎么做?”西辰问道,“说实在,我觉得肖大公子实在很可疑。别的不说,那个他请来的戏法师,和鬼族的关系就让人无法放心。”
“那两个人已经安排人看管起来了。”灵夫人疲惫的摆摆手,“但是其他不安分的人,让人头疼。有嫌疑的人太多了,我怀疑他们,他们也在怀疑我吧,”
西辰拿起了茶盏,揭开杯盖,嗅了嗅,是松园的松叶茶。他晃了晃杯子,杯中的茶叶打着旋,但是最终,西辰还是又把杯盖盖了回去。这茶太苦,他到底不喜欢。
“这种事,也是自然。”西辰说着,“其实很多宗门,就比如我和陶姑娘都很熟络的素飁宗,就有多位女宗主。有人怀疑玄弥宗想要立女宗主的话,灵夫人你是宗主之下实力第一人,被怀疑和提防也是躲不过的。”
“我对宗门权利没有兴趣,以前没有,现在么,就更加没有了。”灵夫人摇头苦笑了一下,“争权夺利,就算得到了,自己走后,又成了别人的东西。我是个没有了孩子的母亲,没有可以托付未来的人,他们热衷的事情,我没有兴趣。”
一边的陶鵺听着这样的话,心中堵了一口气,几乎没有经过思考就说了出来:“肖二小姐的事情,我在玄弥宗这些天也听闻了。自己的孩子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灵夫人不是也没有为她做过什么吗?”
陶鵺的话像是一记重锤打在灵夫人的心上,她抬头,有些出神的看着陶鵺,喃喃道:“没有为她做什么?啊……是啊,我确实也没有为她做过什么。我是一个不合格的母亲……”
陶鵺被她那种眼神看的很不舒服,别过头去,哼了一声。西辰有些看不下去这样的景象,很是有些无奈的看了一眼陶鵺,然后转头劝着灵夫人。
“夫人,陶姑娘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如今当务之急,是搞清楚宗主的死因,不要让有心人得势。既然肖家的几位前辈在这个时候都很倚重您,那您也一定要抗住这份压力才行。”
“死因……对,死因。”灵夫人像是突然回过神来,一把抓住了西辰手:“西公子,你说说凶手是谁,会不会是……”
“不是。”西辰回握住对方的手,稍稍的用了一点力,肯定的说。
“真不是?”灵夫人的眼神有些迷茫,“为什么不是?”
“您希望是么?”西辰深深的忘进对方的眼睛里。
灵夫人松开了西辰的手,疲惫的摇摇头,道:“还是不是的好。你们回去吧,我在这里守着。塔里的循捡官不知道什么时候来,这里不能没人。”
出了松园,陶鵺一脸的莫名其妙:“你们刚刚在打什么哑谜,我怎么一点也听不懂?”
“听不懂吗?”西辰打量了一下四周,周围很安静,没有什么人,或者有人在观察他们这边的样子,于是他才问陶鵺:“先告诉我,你之前控制肖济恒,到底计划是什么?”
“计划?很简单啊。”陶鵺说,“这样的场合,我猜测肖弘文会被劝酒。就算平时生活作风有多克制,这样的场合,礼节上也会接受其他人的劝酒。那作为他最喜爱的儿子,找准机会多劝几杯。等对方醉了之后,离开众人视线去休息的档,让肖济恒找借口近身照顾,并且套取情报。被酒精麻醉的人,很有可能会做出平时不会做的举动,或者泄露平时绝对不会说的消息。”
“但是肖弘文很谨慎,之前在宴席上我也观察了他。有人来敬酒的时候,他很多时候都只是举杯示意,本人并没有喝很多酒。”西辰说。
“对。我也让肖济恒在比较有声望的宾客敬酒的时候,凑上去帮忙劝酒,但是效果并不好。”陶鵺说,“本来,我是打算放弃这个计划,再找其他机会的。”
“本来?”西辰一愣。
“嗯,但是,你还记得那个带着鬼族助手的戏法师吗?”陶鵺问西辰。
西辰点头。
“肖弘文确实很谨慎,但是他也是自尊到变成自负的人。最后喝的那杯酒里,有东西。”陶鵺眼神微眯。
“那个戏法师,真的在酒里下毒?”西辰问,然后又自己否定了,“不,那个戏法师自己也喝了,难道他提前吃了解药?”
“酒里原本有没有毒,不太清楚,但是肖弘治的那一杯里,确实有东西。”
西辰略一思索,明白了陶鵺的意思:“肖济恒下了毒?”
“应该……不是毒。但是到底是什么东西,有什么作用,不太清楚。我连接他的神经网,只能观测到他的动向或者控制他的行为,但是并没有偷窥别人思维的能力。我只看到是他在戏法师变出了酒水之前,就让人准备好了杯盏,后来也是他亲自为肖弘文斟酒的。”
西辰回想了当时的情景,陶鵺所说的让人准备杯盏的事情他没有看到,不过这种事情后面要调查,总有拿来杯盏的仆人可以对峙。但是肖济恒亲自为肖弘治斟酒,这个情景很多人都是不会漏看的,但是西辰并没觉得这中间有什么下手的机会。
“手法呢?他怎么‘加料’的?”
陶鵺抬起右手,食指弯曲了两下,说道:“是手指。在倒完酒之后,是他亲自把杯盏端起来,递到肖弘文手中的。他手指上擦了东西,在传递过程中抹到了杯口的位置。因为是他亲自递上,对方接到手里,什么部位会和嘴接触,一定程度上,是他控制的。”
“那现在的问题就是……肖济恒到底用了什么东西,有什么效果了。”
“你觉得他用的东西,不是让肖弘文致死的毒物?”陶鵺一愣。
“情理上,不可能是。”西辰说,“从刚刚肖家人的态度你也看出来了,肖济恒在他的姐姐们眼里,就是个不受待见的纨绔子,没人希望他继承宗主的位置。就算他再想上位,自己没有支持的资本,也很难成功。之前他不是还找你,想让雷帝给他妻族疏通一下关系么?恐怕也是扶植自家势力的开始。所以这个时候,他无论如何都不希望老宗主暴毙才对。”
陶鵺略一思索,觉得西辰说的确实有些道理。
“所以,就算是毒,也不会这么快起效,应该是某种慢性毒,或者其他有依赖性的药物。在他巩固好自己基础之后让老宗主‘病逝’,或者用依赖性药物,让老宗主能传位给他,有老宗主支持,他想要宗主的位置,才走的稳。至于他用的到底是什么,等灵夫人请的循捡官到了,也许就能知道了吧。”
西辰眯了迷眼,望向夜空,缺失了一牙的月亮显出诡秘的红色,天空中星光黯淡。
“喂,不是吧,之前是我在问你问题,怎么变成你来审问我了。”西辰不再说话,陶鵺才终于回过神来,又追问道,“你刚刚在侧厢跟灵夫人打什么哑谜呢?”
“哦,那个啊。”西辰回过头来,很是无所谓的摆摆手,“也没什么,就是你的真正身份,灵夫人应该是已经确认了。”
“确……”陶鵺的眼睛逐渐瞪大,之前还冷淡平静的面孔变的非常不淡定:“这怎么可能?不,你告诉她的?”
西辰摇了摇头:“你啊,自己也太不小心了。”
“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陶鵺上前两步,一把扯住西辰,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几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