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我已经提醒过你了啊。”西辰一脸的人畜无害。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陶鵺才不相信西辰说的话。
西辰没有立刻回答,观察了一下四周的状况,他们现在刚出松园。因为晚上发生了事件的关系,玄弥宗里的巡查变的严密了许多,西辰已经看到远处隐约有几个人影向他们这边靠近了。
“你应该还不想让更多人知道你的身份吧。被探究起来的话,你可是很有动机下毒手的。”西辰朝着人影过来的方向歪了歪头。
陶鵺也注意到了那一队人。
“跟我走。”她眉头一皱,压住了心中的烦躁,扯起西辰的衣袖就往梅园去了。
回到了梅园,陶鵺把人一把扯进房间,关上了房门。西辰十分熟练的帮她布置好隔音的阵法,坐到了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
陶鵺劈手夺过那个茶杯,开口道:“先把话说清楚。”
西辰有些可怜巴巴的看了一眼那杯茶,道:“总要让人先喝一口水再说吧,从出事到现在,也快一个时辰了,我可还没有喝过一口水。”
陶鵺看看西辰,又看看手里的水杯,来回几次,最后啪的一声,茶杯顿在了西辰面前,杯中的茶水溅出了一些撒在了桌上。
西辰笑笑,没有介意,拿起茶杯一口把剩下的茶水喝完,抹了一把嘴,才开始好整以暇的解答陶鵺的疑问。
“首先是因为我身体的状况。关于我的伤势问题,只能说灵夫人掌控的精细度超出了你我的想象。”西辰左手握拳,用拇指点了点自己的胸口,魂琈生长的位置,“灵夫人自己说,根据她的估算,我的身体之前一直有一个关窍,一直无法打通。原本她是打算再尝试一段时间,实在不行,会请求肖宗主亲自出手的。毕竟他应承了我的师尊,就有治好我的必要。”
“但是我治好了你。”陶鵺眼神微眯,明白了关键在哪。
“对,你出手了,所以我的回复速度要比她预想的快。玄弥宗除了灵夫人,只有肖宗主有可能能治好我。但是不巧的很,你来之前的几天,我刚刚好和松园的五小姐肖清悦有些冲突,甚至闹到了肖宗主面前。怎么说呢,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肖老宗主不会很待见我,主动出手给我治疗的事情,更是没有那么容易。如果真到万不得已,恐怕他还会拿捏着这点,让我吃个教训。排除了宗主亲自出手,于是疑点就只有刚来玄弥宗的你了。”
“这也太牵强了,就算对我有怀疑好了,能想到是‘死掉’的人,是不是也有点不合常理。”
“其他的点大概就是,你用的琴,制式和天纮过于相似。”
陶鵺哼了一声:“这算什么疑点?”
“我呢,因为开蒙很晚,所以深知自己所学有限。最近这些天在玄弥宗,也通过锦文小姐的关系,借到了不少有趣的书籍。”西辰笑笑,从自己的行旅囊里拿出了一本看上去十分厚重的精装书,翻到了某一页,在陶鵺面前展开。
这是一本讲述九堺艺术世的书,看上去应该是一套的书籍,这一本是专门讲音乐的。
西辰翻到的这页,介绍的正是凤首箜篌。书上还很亲切的绘制了凤首箜篌的造型,陶鵺一眼就发现了问题所在。书上的配图中,那架箜篌的琴弦有十四根。
仔细看了说明,在历史渊源上介绍说,是经过闪族的某一任雷帝的改造,从原来的七弦增加到十四弦,扩展了可以演奏的音域。如今九堺中的箜篌几乎都是十四弦的,配合箜篌演奏的曲目编写的作曲者们,也都是以十四弦为基础进行创作。七弦曲谱在历史长河中已经失传许久,虽然仍然有人会制作七弦箜篌,但是几乎不会有人弹奏,因为它们无法达到现在编曲的弹奏要求。
“看懂了?”西辰用手托着下巴,笑嘻嘻的问陶鵺。“你的这个七弦箜篌,是专门配合慰灵曲的演奏变化制作的吧。但是问题也就出现了,跟闪族人学习乐器和御雷术的你,应该使用的是闪族人改进过的十四弦琴才更合理。为何你使用的是七弦琴?更不用说这样的琴,灵夫人在自家宗门禁地还见过类似制式的,怀疑你本身就和玄弥宗有关系也不是什么太奇怪的事情吧。”
陶鵺咬着嘴唇不说话。
“最后……怎么说呢,大概是运气不好?有一次我来找你的时候,虽然动用了匿踪符,不过回去的时候,还是被偶然来院中散步的灵夫人给发现了。”西辰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的匿踪符对高位的对象实在没有什么作用。但是对方想要隐匿自己的声息,我也很难发现。”
“然后呢?”陶鵺问。
“然后?”
“你们应该在这件事上对话过吧。之前看你们说话……她确认了我身份,然后怀疑我?你把我的计划告诉她了?”陶鵺看向西辰的眼神有些危险。
西辰摆摆手:“哪能呢?她找到我,也不过云里雾里的试探,跟我说她看到你就会想到自己的死去的女儿,年龄上也差不多什么的。还说如果你真的是就好了,可是你们长的并不像。说到这个,天司碎片到底能把人的外貌改变到什么程度?”
“你觉得呢?我记得你以前皮肤比现在要黑的多,而且脸上也有一些斑痕瑕疵吧?最近你照过镜子么,你觉得你和三年前差了多少?”陶鵺挑眉。
西辰想想,自己确实变化了不少,皮肤从重褐,变成了现在的浅麦色,脸上之前因为日晒等原因出现的雀斑也已经消失。头发和眼睛的颜色在和炎琈融合之后就发生了明显的变化,原本是普通的栗色头发变浅成了现在的烟色,瞳色也从深褐色变成了金棕色。至于其他方面的变化,说实在的,西辰每天洗脸都能从水中看到自己的脸,实在感觉不出变化到底有多明显,就像他的容貌在成长过程中,理应长成现在这样。
“很明显吗?那还真是难为你当时在泾行能一眼认出我来。”西辰摸摸自己的脸说道。
陶鵺翻了个白眼,然后皱眉道:“那不是看脸认出来的,是通过碎片寄宿者之间的相互吸引确认的。三年时间可能不算长,对容貌的影响还没有那么明显,但是我从玄弥宗失踪的时候才七岁,就算不是魂琈的影响,普通孩子经过八年,容貌变化应该也挺大了。她怎么还能认出我?”
“因为习惯啊。”西辰说,“你没有发现,某一天开始,你房间里的果盘就变的特别丰富么?一个人饮食的口味就算会随着时间有所调整,但变化也不会太过跳跃。”
陶鵺听到这里,脑子里嗡的一声响。眼神盯到了今天也盛放了各色水果的新鲜果盘,里面几颗小巧的红柿十分显眼。陶鵺喜欢口味偏甜且口感柔软的水果,特别是这种红柿,虽然其他的水果也会有取用,但是只有这种红柿,她每次都会全部吃光的。
这种红柿,是只有玄弥宗所在的青曲山一带,附近山中才会种植的品种。同样的树种,就算移植到玄天堺的其他地方,大概是水土不同的关系,果实的品质都会有明显的区别。
所以之前西辰在这间房里和她抢水果,难道是已经知道结果了?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她发现了?”陶鵺揉着自己的眉心,魂琈生长的位置传来一阵阵虚幻的痛觉。
“你不想让自己的身份暴露,她也不想让你知道她发现了你。大概……出于某种保护心吧。”西辰叹了口气,说。
“保护?”陶鵺冷笑。
“你实在不应该对她说出之前那种话的。”
“你又什么立场,在这里和我讨论应该还是不应该?当年她没有保护过我,现在我也不需要。”陶鵺说着,胸口因为愤懑的情绪剧烈的起伏。
西辰摇摇头:“她刚刚问我的话你也听到了。”
“是啊,她甚至在怀疑我是不是动手杀了她父亲。”
“不,她是想知道,是不是你做的。如果是……我想她可能会想办法把责任揽到自己的身上。”
“啊?”陶鵺不可思议的看着西辰:“你这是在做的什么梦?她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来?”
“她确实可能做出这种事来的。”西辰说着,“不然,你也听到了,看到了。她其实是不爱出头,也不想出头的人。如果不是为了帮你打掩护,她没有必要在这个节骨眼上站出来主持大局。这个时候,不管谁站出来,都会被怀疑别有用心。”
陶鵺烦躁的摆摆手:“你不用为她说话了,谁知道她这么做到底是怎么想的。比起她的想法,我更想知道,肖弘文到底是谁杀死的。那个人可真是帮了倒忙。”
“帮了倒忙?”西辰眨眨眼,“没有吧。你不是已经让肖济恒把肖弘文的那张,换上了天纮弦的古琴给偷走了吗?”
“你——”
西辰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对陶鵺说:“我们从宾客席走上高台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你的眼睛恢复了原本的样子。因为肖弘文死了所以没有继续控制肖济恒的必要?不是吧,是因为你已经能确实的弄到天纮了不是吗?说实在的,本来我也以为你是为了偷走天纮毒死了老宗主呢。不过时间上不对,你发现天纮弦被换过,是在老宗主用琴音震慑鬼族人的时候。那个时候你和肖济恒一个在台上,一个在台下,就是想下毒,你也没法这么短的时间让肖济恒弄到……啊,虽然他其实自己另有打算。不过我之前也说了,肖济恒因为自己的利益考虑让人立刻毙命的猛毒,他是不会用的。”
陶鵺见西辰已经发现了端倪,叹了一口气:“我确实是让他偷走了那张古琴,不过现在,那个古琴还在他手里,并没有在我这里。如果有人发现古琴不见,找到了他头上,到时候你的说辞就不成立了。毕竟掌握天纮就相当于掌握了玄弥宗的根本。”
西辰想了想,问道:“我记得,你说过,对并非碎片寄宿者使用傀儡能力,解除之后,当事人会失去相关的记忆?你对他的操控时间到底有多久?”
陶鵺想了想:“也就几息时间。当时台上有些乱,我就操控他下手藏了琴在他的行旅囊里。在他本人的印象里,应该也就是一直和其他人一样在观察肖弘文的情况,只是站的比较靠近桌案。”
西辰想了想,点头:“我明白了。”
“你觉得,如果真的不是肖济恒,那可能是谁下的手?”陶鵺问。
“是我们的熟人也不一定。”西辰倒是想到了另外一个人。
“你是说……他?”陶鵺顿了一下,摇头道:“这怎么可能。”
西辰耸肩:“他一直要找你,找到玄弥宗不是很合理。而且他本身就是毒宗的人,能让人前一刻还在演奏,下一刻就僵死的毒物恐怕也不是那么好找的。玄弥宗这次寿宴,来参加的人太多了,除了各个势力的代表,也有跟随主人运送贺礼的人。有心的话,混在里面也不是不可能。而且,你觉得,以他对你的那种……应该说执着吗?如果知道你以前的遭遇,会不会想要对肖弘文下手,来讨好你?”
“就算我想过要偷走天纮,我可完全没有想过要肖弘文的命。”陶鵺的脸色冷了下来。
“我知道,我也能明白你的心情。但是还是个小孩的时候,就能在自家宗门都能弄出几百条人命的人。我不觉得他的思路是正常的。”西辰看着陶鵺的眼睛,眼神意味深长。
陶鵺抬手,抱住了自己的手臂,像是感到寒冷一样,上下摩挲了两下:“这只是你胡乱联想的吧,不可能有这种不可思议的事。灵夫人不是已经去请循检官了吗?等循检官来勘验之后,一定就能知道,这并不是你说的什么奇毒。一定是玄弥宗自己内部人,为了利益搞出来的。”
西辰点了点头,像是附和又像是安抚的说道:“嗯,那就等吧,等循检官来,查一个结果出来。”
灵夫人请的循检官来了,这次来的,是一个四人的循检小组,包括一位医士,一位毒物和药物专家,一位研究诅咒术的专家,和一位领队的据说专长于勘验的专家。
四人组到了玄弥宗,马不停蹄的就分散开来,各自进行工作。作为队长的勘验专家去了事发后已经被封闭起来的大殿,另外三人则去研究死者遗体。
在松园的侧厢,肖家的重要人物齐聚一堂,连二长老肖弘治,几位来参加了宴席的外门长老都被邀请,等待第一时间的勘验结果。
在场的人,有意无意的都在打量角落里不合时宜的出现在那的西辰和陶鵺,疑惑着为什么这两人会在这里。
虽然灵夫人的解释是,这两人身份特别,玄弥宗日后的事情,还要仰仗他们二人的师尊。但是明显是玄弥宗处理内部事务的场合,有外人在场,还是惹的一些人暗中交头接耳,同时把不太友善的目光,投向这两个在角落里安静喝茶的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