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正是易涵工作室官宣订婚典礼的日子,露天的沙滩上搭起订婚礼的场地,以白色为主题,全部用白色的百合、海芋和玫瑰花艺布置,白色的纱幔在海风中飘荡。
宾客们陆续到场,十分热闹,各大媒体的记者摄像,则早已准备就绪。
裴呦呦礼服加身,妆发完成,向休息室的窗外望去。
这真是一个好天气,晴空万里,宽阔无垠的大海上,海鸥自由地飞,一切平静而浪漫。
转过身,镜子中打扮鲜亮的自己,完全是另一个女人,她是怎么走到今天这步的?甚是可笑啊。
从昨晚易涵看礼服的表情她就料到,今天的订婚典礼,他将会缺席。
身后,阚迪还在抱有一丝希望,不停给易涵打电话。
敲门声响起,浩子进来。
“怎么样?”阚迪迎上去。
浩子摇头,苦着脸说:“他说,他只是个……赚钱工具,对你来说一点不重要,让你——”
阚迪气得发抖:“怎么样?”
浩子声音越来越小:“让你自己看着办……”
阚迪长叹口气,饶是她在娱乐圈里经历过大大小小的这么多的风浪,也没像现在这般,脑子里一片空白。
“既然这样,我要换衣服了。”
裴呦呦说完,走下镜子前的台子,阚迪上前:“呦呦,抱歉,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易涵他一向都很顾全大局,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了,他以前不会这样的。”
裴呦呦沉默,阚迪按了下她的肩膀,神色中带着一丝恳求。
裴呦呦无声发问。
阚迪抓住她的手:“呦呦,你一个人出去,可以吗?我会帮你准备好一套说法,只要有你这个女主角露面,至少场面不会太难看。”
裴呦呦一阵无语,摇了摇头,语气坚决:“我一个人出去,不觉得太奇怪了吗?我该怎么说?什么样的说法会让别人相信,有事会比订婚重要?所以,我不打算出去。”
毫无疑问,裴呦呦说的十分有道理,但她强势的态度也让阚迪有些惊讶。
阚迪无奈:“可是总得有人来收拾这个烂摊子。”
“那让易涵自己来收拾啊。真是的,让两个女人善后,亏他干得出来。”见阚迪皱眉发愁的样子,裴呦呦想了想,问,“听说明星的微博账号都是由经纪团队来运营的,你有他账号的密码吗?”
阚迪不解,一转念,眼睛里终于恢复神采。
一个半小时过去,裴呦呦换回自己的衣服,呆呆坐进沙发,打开微博热搜,“易涵与未婚妻私奔”的词条果然“爆”了,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手,点了进去。
到了易涵的主页,那条刚发出不久的“别等了,我们私奔了!”的微博留言数已经激增到了三万条,点赞八万。
裴呦呦再次感叹易涵的受关注度,可越是这样,越是生气他今天的幼稚行径。
身后,忽然有人轻轻推开门,走了进来,裴呦呦还以为是浩子,或是别的什么人,没有回头。
裴呦呦收拾背包:“等我一下,马上就好。”
裴呦呦正转头,这时,一只松松握着的拳头伸到她的面前,手心向上,打开,里面竟然是一颗大白兔奶糖。
裴呦呦愣住半晌,思绪仿佛一下被拉回了小时候,她的手微微颤抖着,轻轻拿起那颗大白兔奶糖,剥开糖纸,画面与回忆重叠。
那时的她已经记不清是五岁还是六岁,父母还没离婚,她还住在老房子里,小女孩短短的手指小心翼翼剥开糖纸,将糖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将糖纸快速折成了一颗星星。
她高兴得眯起了眼睛,回头看着当年比自己高出两个头的少年,嘿嘿一笑:“天诺哥哥,给。”
糖纸星星落在身后那人的手里,裴呦呦缓缓抬起头,呆望向镜子里站在自己身后的林天诺。
林天诺温柔对她一笑:“呦呦,好久不见。”
裴呦呦反应了一阵,不知所措起来。
之前只知道易涵和林天诺因为《余生》有交集,想着可能会有机会重逢,没料到,竟是这种尴尬的境况。
十分钟后,裴呦呦坐在了林天诺的车上,前面是浩子开车带路回易涵家。
裴呦呦稍稍有些别扭,毕竟十几二十年没见过,他已然不再是哄她吃糖的大哥哥,而是才华横溢又外形出众,国内数一数二的青年导演,她呢,也不是当初哭唧唧的小丫头……但她清楚记得,林天诺是她父母后来闹离婚时,唯一一盏带给她温暖的星光。
裴呦呦不好意思地说:“没想到这么多年没见,一见面就被你看到我被人放鸽子,真是丢脸啊。”
林天诺摇头:“哪有,要不是你跟易涵的消息满天飞,我怕是还找不到你,呦呦,这么多年你跑哪去了?我其实……一直在找你。”
裴呦呦语气淡淡的:“我妈走了以后,爸娶了后妈,那个女人觉得原来的房子位置太偏,就哄着我爸卖了老房子买新的,然后我们全家就搬走了。你呢,挺好的吧,没想到你真的做了导演,我看过你的电影,拍得挺好的,我特别喜欢。”
林天诺若有所思着,听罢,观察她的表情,问:“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了。你拍的每一部,我都觉得特别好!”裴呦呦说着说着,兴奋起来,伸出两个大拇指,比划给他看。
林天诺温温柔柔看着她笑,不知怎么,车内的空气有一瞬间的沉默。
裴呦呦转回身,渐渐收起笑,林天诺忽然开口:“呦呦,我看新闻说,你现在是一名美甲师是吗?”
裴呦呦点头。
林天诺回忆起过往,几分怅然:“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画画了,我以为你以后一定会读美院,我还等着我们的呦呦小画家赠我几幅画呢。”
裴呦呦跟随他的话,也记起许多儿时回忆的碎片,不禁失笑,可一转念,对比起现在……她的笑僵了僵。
从来,裴呦呦的骨子里是自信而骄傲的,可此刻在已经实现梦想的林天诺面前,竟避免不了的自卑起来。
“就差一点。”
“嗯?”
“就差一点啊,本来是要读美院的,通知书都拿到了,可一直拖到了开学,我后妈都不肯付学费,我一气之下就离家出走,再没回去过。但很快我就发现,想要生存,真的太难了,没有学历,也找不到什么工作,最后还是靠着一点美术底子才做了美甲师,说起来,算是生活所迫吧。”
林天诺沉默良久,斟酌开口:“呦呦,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
裴呦呦噗嗤笑了出来:“天诺哥哥,不用这种表情,其实没那么糟,我现在这样也很好啊。当时读不了大学,我本来是很绝望的,我以为,或许真的不是每个人都那么幸运有资格追求梦想的。但工作以后却发现,在无法选择的现实生活中,发现光芒同样重要。我现在是真心喜欢这个行业,真的!而且,你看我很快就要结婚了,不是很好吗?”
林天诺满眼的担忧,裴呦呦却笑得没心没肺。
“如果真的好,那为什么易涵明明发了私奔的微博,却把你一个人留在现场?”
裴呦呦打马虎眼解释说:“不怪他,他有时候是有点小孩子气,但其实他心里很爱我的,你就放心吧……哎,好像到了。”
浩子的车进入地库,林天诺跟着将车子开进去。
“天诺哥哥,有时间一起吃饭啊。”裴呦呦一边下车,一边说,脸上一直灿烂明媚。
林天诺解开安全带,也下车,绕到她面前:“要不我送你上去吧。”
浩子站在不远处,听见了一挑眉。
裴呦呦摇手:“不用啦,有助理陪我,你放心。”
两人再次挥别,林天诺眼看裴呦呦在浩子的陪同下走进电梯,才松开自己一直紧握的掌心,是那颗糖纸折成的星星。
回到车上,林天诺从车子暗格里面拿出一个小小的铁盒,掀开,将小星星放进去,轻轻晃了晃。
铁盒里整齐的摆满同样是糖纸的小星星,只不过时间久远,已泛斑驳。
他笑笑,把铁盒握紧了下,又重新藏好,发动车子离开。
裴呦呦到达易涵家门前之前,脑中都在重复播放与林天诺重逢后的画面,直到打开门,发现门里已经又变成了一个垃圾场,她才回神,气势汹汹走向正在吃薯片看电视的易涵。
裴呦呦上前恨恨拿起遥控器,关掉正在播放奥特曼的电视机。
“诶?你这人干什么?”易涵将薯片一扔,站起来,趿拉着拖鞋跟她抢遥控器。
裴呦呦藏在身后:“原来你一直在家!”
“对啊,订婚现场怎么样,好玩吗?”
裴呦呦狐疑着,易涵这张好看的脸,怎么能摆出这么欠揍的表情!
“你说呢?”
易涵哼了声,嘴巴里还在嚼着薯片。
“不过你们挺厉害的啊,仗着有我微博的密码,还玩了这么一出,我服气。”
他态度吊儿郎当,让本来就一肚子委屈的裴呦呦更加窝火,将遥控器向易涵胸口一丢,易涵手忙脚乱接住,仍是被锤了胸口,哀嚎一声。
“裴呦呦你疯了!”说完,不停揉被砸的地方。
“你以后能不能别这么幼稚?你跟你的经纪人爱吵架吵架爱赌气赌气,你们俩哪怕关起门来摔盘子摔碗打一架,都行!随便!但别拿我开涮好吗?我今天可是特地请了假没上班,早上六点就起来化妆了,结果一来一去,连张能发朋友圈的照片都没拍上,你浪费了我整整一天时间!耽误我睡觉!耽误我挣钱!现在还在这说风凉话,我告诉你,我……我很不开心!”
易涵被裴呦呦的架势震住,连揉胸的手都停下了:“所以呢,你想怎么样?”
裴呦呦抱紧手臂,往沙发里用力一坐:“我要精神赔偿!”
易涵暗嗤一声:“怎么赔?”
“易先生,你应该看得出来,我也不是不好说话的人,这样,免我半年还款额度。”
易涵差点气得背过气去。
就在这时,家里的门铃响了。
易涵指门:“去开门。”
裴呦呦站起身,叉着腰:“你赔不赔?”
易涵一如既往不耐烦的模样:“赔赔赔,你真不愧是姓裴,快去开门。”
裴呦呦气呼呼瞪了他一眼,去开门,不等她看清来人是谁,就被对方一把紧紧抱住。
“终于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