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局的校尉对那两位捕快说道:“正要把人送去府台衙门,既然你们来了,就一起吧!”
外务司不设办案审查之权,把犯人送去知府衙门定罪也是章程之内的事。
捕快道:“是,几位大人。”
六人将那几个家丁缴了械,然后直接带出客栈。巨大的动静惊动了客栈的所有人,楼上楼下都探出头瞧着这十几个人向衙门走去。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太原府,林氏商号随即炸开了锅,因为照消息来看,是要死人的。
林玉在林氏商院儿收到消息后,以最快的速度赶去林家的私府通报林万天。
林万天得知此事自然是觉得不可思议,论及自己在山西的地位和与大同府衙的交情,怎么也不会这样轻易地跌了跟头。
“大同换知府大人了?”林万天问向林玉。
“并没有这方面的消息啊,或许是得罪了大人物?”林玉道。
“那只有这个可能了,但没道理呀,大同府官场上下从大到小我都认识,就连边军的李总兵与我也有些交情,还能有什么更大的?你可知他们犯了什么罪?”林万天说道。
“尚不知他们犯了何罪,是大同府的大作坊传来的消息,未言及原因。”林玉道。
“那我该亲自去一趟?”林万天说道。
“嗯,您是得去一趟,商号上下对此事都议论纷纷,需要安定人心。”林玉道。
“什么破事儿,商队遇匪他们习以为常,碰上官司倒一个个大惊小怪!算了,不说了,安排马车去大同府。”林万天道。
“我这就去办!”林玉道。
……
林万天到达大同府衙的时候,他的家丁们已经定罪了。按照大明律“重其所重,轻其所轻”的法律原则,干扰公务、殴打公差必是重罪。
得知一人被判斩刑,林万天直接冲进府衙后堂,看见知府大人便说道:“李大人!怎么回事啊?何至于斩刑呀?”
“唉,这……这你找我也无用啊!”李知府说道。
“哪怕折个徒刑、流刑呢?”林万天说道。
“切莫要再说,我这确实也未加重其罪,真的是秉公论处的。”李知府道。
“那为何就不能网开一面,哪怕保个命呀?”林万天道。
“因为他们惹的人是官家人,我不好徇私舞弊,你体谅体谅我吧。”李知府道。
林万天见他表情坚决,便不再劝说,只是叹了口气淡淡地问了一句:“哪个衙门?我去和他们谈。”
“我知道山西各衙门或多或少受过你的恩惠,但我劝你这次就算了吧。”李知府转身看向别处。
“哪个衙门?”林万天很坚决。
“外务司西北局,你惹不起,看在你我交情的份上,我建议你不要去。”李知府回头看着他。
“我对你的交情可不是这么用的。”林万天冷笑一声。
“这是府衙!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李知府压着声音说道。
“呵,这时候想起来我是商人了?收我银子的时候……”
“休要再说!”李知府道。
“我虽是商人,但仅仅是不能穿丝绸而已。我的‘手’却很大!”林万天走到他面前,抬起一只手对着他。
“唉,不要因为这样的小事伤了我们的和气呀!”李知府转过身看着他。
“对,小事。连这样的小事都解决不了,你说我要这和气干什么?”林万天瞪着他。
李知府沉默不言。
“算了。你告诉我外务司的情况,我就当我们之间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林万天说道。
“外务司是皇上亲立的衙门,主要是对境外刺探情报的。他们爪牙遍布各大边境,东北有辽东局,云南有西南局,山西有西北局,境外还有什么中亚局。西北局就设在我大同府,年初刚立,你自然不知……”李知府道。
“你为何劝我不要去,就因为是皇帝亲立?”林万天道。
“官场这些事哪有这么简单?这外务司的人员选拔和锦衣卫一样,内部差役皆为校尉之称,加上他们干的也是刺探情报的差事,连北镇抚司的对外职事也都分给他们了,所以在官场的眼中,他们和锦衣卫并无太大差别,都是一群位卑权重的主儿。”李知府坦言道。
“再加上是皇上亲设的。当真权力就这么大吗?”林万天问道。
“与其说权力大,不如说是面子大。再说了,他们也并未滥用职权呀,抓了人就直接送到我知府衙门来,也并未带去过西北局,我也就是秉公定罪,未卖他们人情,但也不好当着他们面徇私舞弊吧。”李知府道。
“照你这么说,我那个兄弟是必死了?”林万天的挫败感油然而生,这几年顺风顺水的他还确实没有在官司上栽过跟头。
“嗯,一个斩刑,四个徒刑,三个杖刑。”李知府说道。
林万天默默陷入沉思,最终自言自语道了一句:“唉,还是平日太纵容他们了,竟然把官差打了。”
“不只是打了这么简单,还害得别人跟丢了两个鞑靼军人,最后竟还把刀架在别人脖子上。好在是新设的衙门呐,行事有规矩有章程,若是换做锦衣卫,这八个人头不够,还得找你的来凑。”李知府说道。
“西北局的头儿是谁?”林万天问道。
“我也不记得了,好像有一个泉字……应该叫谢泉,谢千户。”李知府道。
“千户。”林万天嘀咕着。
“刚才说了,位底权高。”李知府对他说。
“既如此,那就算了吧,可怜我那几个兄弟了!”林万天叹道。
“说句不该说的,无非就是几个下人,对你而言无足轻重。”李知府道。
林万天听到此话,心中隐隐骂了一句“狗官”,然后抚平心绪说道:“对于外务司这个新衙门,你可知他们的首领是谁?”
“你绝对不认识,我为官这么多年竟都没有听说过他,仿佛是突然从石头缝蹦出来的一样……”李知府说着。
“你们官场上的人都这么会卖关子吗?”林万天嫌弃道。
“哦,叫张继贤。”李知府道。
林万天突然间眼睛一亮,把头迅速转向李知府,仿佛听到了天大的事情。李知府仍在边走边说,没有留意到林万天的举动。
“这个人还真是奇妙,我问过许多同僚,竟都不知晓此人。现今也不知道是朝中的人有意排挤他还是皇帝刻意历练他,被派去云南那极边之地,但却领了提督这样的高衔,总理一切边境争端。我猜,这云南之战结束后,他恐怕要成为炙手可热大人物啊!”李知府说道。
林万天一边听一边思考,他调动一切思绪来猜想升平和张继贤的关系,他忽然意识到张继贤这个人的来历定是不简单。
……
去牢中探望过八名家丁之后,林万天便和林玉离开大同府。但此时此刻比起牢狱之事,最让他关注的还是“张继贤”。
两人在马车里面沉默了许久,最后还是林万天先说话了:“你记得升平让我们帮他打听的人叫什么名字吗?”
林玉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便迟钝了一下,然后结结巴巴地说:“呃……好像叫……张继贤。”
林万天笑了:“我今天知道了一个高官,也叫张继贤。”
林玉道:“是一个人吗?”
林万天没回答她的话,继续问道:“你我都知道升平的来历,而他竟然要在这里找人,你觉得他找的这个张继贤是个什么人?”
林玉立即说道:“有两种可能,第一,此人是他知道的这里的人,第二,此人和他一样不属于这里。”
林万天说道:“今天我找到的这个张继贤,来历也很奇怪,有人开玩笑说他就像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一样。”
林玉质疑:“来历都能弄清楚?”
林万天说道:“恰恰是来历不清不楚,而他又是高官,所以就太明显。”
林玉道:“那就是第二种可能,这个张继贤就是升平要找的人,他们来历一样!”
林万天略显呆滞地笑了:“我还以为只有石堡里的人来历奇特,没想到还有其他人,这天下是怎么了。他竟然还成了高官!不敢想象,不知我大明朝会有何等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