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离开峣柳城的那天,下了一场大雪,苻永固躲在马车里,裹了裹身上的狐裘,探出头来对我说,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我看着天地间飘飘洒洒的大雪,有一瞬间的失神,算起来,那个我已经远离的二十一世纪,也到了该下雪的时候。
太子的棺椁放在军队的中间,一路上都有人照看着,雪花落在棺椁上还未等融化,便被随行的士兵轻轻擦拭掉了。说实话,我虽然没有见过这个已死的太子,但在后世的记载中,他是个拥有领袖之能的人物,若不是战死沙场,前秦在他的管理下,恐怕会比我们所知道的更加强大繁盛。
我随行在苻永固的马车旁,因为忌惮着那些高头大马,所以便弃了马步行在马车的右侧,雪花被寒风吹到脸颊上,快速的融化成水滴,我抬手搓了搓已经被懂得麻木的脸颊,哈了一口白气,不自觉的裹紧了身上厚重的盔甲。
“小鱼儿,来车上吧。”苻永固掀开马车一侧的帘子,看见冻得直哆嗦的我,不忍心的说道:“你是女孩子,旁人不会说什么的。”
也许是马车里传出来的温暖气息,令我已经有些冻僵的身体产生了向往,我僵硬的点点头,在马夫的搀扶下,坐到了苻永固的马车里。
马车不大,但必用的物品皆是一应俱全,还点了一个小小的暖炉,我赶忙将盔甲上已经化为的水珠的雪花拂去,忍不住的向暖炉又靠近了一点。
“停车!”苻永固敲了敲马车的挡板,吩咐道。
我还奇怪着,苻永固为什么要再一次喊停马车,不会是嫌弃我这一身水汽,要将我赶下去吧,可我上来了还没有几分钟,连皮肤都没暖和过来。
“小鱼儿,盔甲本就冰冷,穿在身上很难暖和过来。”苻永固命人将我的物品提过来,往我的身边推了推:“现在我们很安全,换上自己的衣物吧。”
“哦……那……”我犹豫着不知该做什么动作。
“换好叫我。”在马车门口半蹲着的苻永固,利落的跳下马车,将所有的帘子给我拉严实,转过身靠在马车上,不再说话。
我抱着自己的衣物,琢磨了半天,才慢慢动手将已经有些结冰的盔甲换下来,穿了轻便的衣服,又将头发随便的挽了一下,随手扯了几根发带出来,又想了想已经去世的太子,便从里面抽了一根白色的,将头发束起来放在了脑后。
“殿下,好了。”我掀开马车的帘子,向苻永固说道。
苻永固转头的瞬间,脸颊正被我额前掉下来的碎发擦过,他抬着头看着马车中已经换上一身女装的我,微微一愣,眼神闪躲了一下,转身也进了马车里面。
军队再一次前进了起来,只是我跟苻永固所在的马车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尴尬的味道。也许是苻永固意识到这样的氛围,便将他身上的狐裘褪下来,盖到了我的身上,动作轻柔,一点都不像在将士面前整日一副冷脸的他。
“殿下……”我推了推苻永固盖过来的狐裘,想要拒绝。
“别动。”苻永固依旧是命令的口气,倒是嘴角看起来挂着一丝微笑:“女子的衣物单薄,盖着。”
我点点头,不再推辞,任苻永固帮我整理好狐裘,再次坐回马车正中的座位上。我手中捏了狐裘的一角,心里忽的萌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苻永固是喜欢这个鱼清寒的。
但我并不清楚苻永固是喜欢那个还没有变成我的鱼清寒,还是因为我在峣柳之战中的突出而注意到鱼清寒。我摇头,自嘲的笑笑,也许我是猜测错了也不一定。
我抬头去看苻永固,发现他已经垂下眼帘,开始闭目养神了,我这才能够仔仔细细的将他打量一番——褪下盔甲的苻永固,好像连脸上的棱角都一并软化了,现在的他看起来更加的像一个皇室子孙。高耸的眉骨,直挺的鼻梁,再加上有些单薄的嘴唇,看起来跟那个后世记载的杀伐果断、骁勇善战的宣昭皇帝搭不上一点的边。
倒像是,天外谪仙人。
回长安的路上,我一直都躲在苻永固的马车里,只能怪古时候的衣物太单薄,即使晴了天,我依旧裹着狐裘不想去马车外看一看下过雪后的景象。倒是苻永固,天好的时候,总是喜欢骑着马四处看一看沿途的风景。
回到长安城的时候,苻永固将人马分为两队,一队直接护送太子遗体前往皇城,另一队被吩咐将我送回太尉府。
我其实并不知道回太尉府的路,幸好苻永固的吩咐,我坐在马车里安心的摇头晃脑,等待着我即将回到的在这个时空中,我所谓的家。
“副将,到了。”赶车的马夫在外面敲了敲马车,提醒道。
我不再多等,太尉府过来掀帘子的下人还没跑过来,我就自己掀开帘子,直接跳下了马车,太尉府门口站着的一众下人皆是目瞪口呆,也有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的,反正我能听见的,并不是太好的言论。
我抬眼看了看伫立在眼前的太尉府,正要抬脚,却被一个刚刚一直站在下人中间,看上去穿的稍好一些的丫头跑过来拦住了。
“清寒小姐,奴婢是夫人房里的管事丫头——红鸢。”红鸢向我行了简单的礼节,然后侧身冲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夫人说了,小姐虽是老爷唯一的女儿,但却是庶出,还请小姐随我从侧门入府。”
我瞥了一眼正门旁边一扇已经打开的窄而小的侧门,不禁暗自笑了笑,没想到,穿越而来我竟真的碰上了这种电视剧中已经频繁使用的烂梗。看样子,我在长安城中的战争一回来便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