峣柳之战大获全胜，不仅将士们欢欣鼓舞，就连平日里一向安稳的苻永固，都被这样的胜利带动了情绪，与一众将士混坐在一起，喝了一坛又一坛的酒，映着篝火，脸上第一次泛上红晕，让人看起来觉得亲切一些。
我离开热闹的人群，提了一壶酒，独自一个人上了城楼，和着月色，找了个挡风的地方坐下，就着西北风，灌下满满的一口。凉意在一瞬间便传遍了全身，寒冷的风吹过来，仿佛整个人都被冻住了一般，冷的让人禁不住想念起已经不在一个时空中的家人。
“唉……”我将最后一滴酒饮尽，脑子里仍旧清晰得很，这古时候的酒度数实在不高，喝到嘴里满口的粮食味道，不仅气味淳甜，而且不太醉人，怪不得古时候遇上知己便都是要千杯不醉的。
“怎么跑这里来了？”鱼清冷自一侧的台阶上到城楼，踢了踢我身旁已经歪倒在地的空酒壶，皱了皱眉头，道：“怎么喝上酒了？”
我抬眼看了看鱼清冷，知道我在他的面前不用装得太累，于是往旁边挪了挪，拍了拍我腾出来的空地，示意鱼清冷坐下来。
“怎么？”鱼清冷坐下来，轻轻抚了抚我的头发，不太放心的问道：“心情不好？”
“怎么会……我只是……”我张了张嘴，还是说不出什么，总不能告诉鱼清冷我在想念另一个时空的亲人吧，于是只能停顿一下，换上一个微笑，接着道：“打了胜仗，怎么会心情不好？”
“也对。”鱼清冷从怀里掏出一块已经考好的牛肉，递到我手里：“吃吧，看你躲在这里，估计也没吃什么东西。”
我接过鱼清冷递过来的牛肉，突然觉得鼻子有些发酸，旁边的鱼清冷低着头，拿着空酒壶在地上不停地转着圈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清寒，我有点奇怪。”鱼清冷将酒壶一推，随着酒壶滚远的声音，鱼清冷的语调也变的越来越小：“自从你受伤醒过来，就好像变了一个人。过去的清寒，任性、刁钻，甚至从不顾及别人的感受，可现在的你……”
“哥哥……”我打断鱼清冷的话，用极清晰有力的声音喊了一声哥哥，然后将鱼清冷的左手握在我的掌心中，轻轻拍了拍：“现在的我，也是清寒，是你的妹妹。”
鱼清冷像是吃了定心丸，自嘲的笑道：“对啊，大概是清寒长大了。”
我只轻轻的叹了口气，并不想再继续这样的话题，转念一想，竟想到了另一个重要的问题上：“你们与晋军作战时，苻永固问我，要不要跟他一起回长安。”
“你答应了？还是……”鱼清冷并不惊讶，仿佛早就知道了一般，语气极其平淡的问道：“拒绝了？”
“我什么也没说。”我摇摇头，解释道：“苻永固并没有逼着我要答案。”
“清寒，听我说。”鱼清冷掰过我的身子，眼神炙热的与我对视着，一字一句的说道：“母亲将你送来我这儿，原本是想着让你远离长安的勾心斗角，可她没想到，太尉府中只有你自己是女孩子。你要清楚，不管怎样，长安的纷争你一定避免不了。如今你性情已稳，我也稍稍放心。”
“但经过这几日的部署，你的锋芒太盛，苻永固怕是早就有了打算。”鱼清冷见我仔细的听着，于是松开了抓紧我肩膀的双手，继续道：“估计再过几日，你的名声便会传回长安，这样一来，你就是非要回到长安不可了。所以，你要跟苻永固一起回去。”
“为什么？”我吃了一惊，鱼清冷这半个月来一直叮嘱我与苻永固保持距离，如今，这样的做法，颇有些令我感到意外。
“因为，一旦消息传回长安，一定会有其他人赶来接你。”鱼清冷分析道：“与其到那时，因为选择而得罪人，还不如现在直接跟着苻永固回去，还能找到顺道一同赶路的托词。”
“嗯，我知道了。”我点点头，鱼清冷说得对，长安城内现在必定已经暗涛汹涌，如若我这时候出现一点点明确的意向，那么我就会立刻成为其中某一势力的一部分。
“那哥哥……你会回去吗？”长久的时间下来，我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对鱼清冷产生了依赖的心理，更何况，我的穿越令我很多时候都会变得不知所措。
“会，也许会比你晚一些。”鱼清冷点头，肯定道：“但哥哥答应你，一定会回长安。因为……哥哥最疼爱的清寒，也在长安。”
我被鱼清冷说的一阵鼻酸，忙抬手捂在自己的眼前，使劲儿的眨了眨眼睛，把眼中的泪水挤掉，回头冲鱼清冷伸出小拇指，道：“哥哥，拉钩！”
“都多大了，还信小孩子的玩意儿。”虽然嘴上这么说，鱼清冷还是满脸宠溺的伸出他的小指，搭在我的小拇指上，又重复道：“哥哥答应清寒，一定回长安。”
第二天的时候，长安那边就已经传来消息，命苻永固立即护送太子遗体，返回长安。而我，跟在随行的队伍中，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峣柳城的城楼，鱼清冷站在城楼上，直到变成一个模糊不清的小黑点，我才清楚的意识到，长安，才是最可怕的战场。
而我，正在一步步走向****的中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