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唐·王维《少年行》
两方“军队”在各自领袖的号令下,战成一团。眼看一方将要败退,忽然来了一个“军师”。
“宁弟,你终于来了!”
“荡哥儿!”
“军师!”
路边的行人,纷纷注目。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好奇道:“这是在干什么啊?”
“唉,小孩子打架呗!”摊子上卖菜的商贩说道。
“哎呦,我给你讲啊。”旁边的商贩唏嘘道:“左边的这群,不好惹呦,街头小霸王啊!领头的那个小哥儿,虽然不认识,但绝对是位公子!”
“呦,那可了不得啊!”糖葫芦小贩惊叹道。
《仪礼·丧服》有言:“诸侯之子称公子。”先秦时期诸侯的儿子称为公子,女儿则称女公子。
但,他不知道的是:这位公子,更是秦王嬴驷的嫡公子——公子荡!
“不过……那个刚刚过去的小哥儿,是墨先生的长子。”
小贩问道:“那个墨先生?”
“秦国有几个墨先生!?当然是内城太师府的墨先生!”
“就是那个……那个推行新法的墨先生吗?”
“是啊!要不是他啊……”
另一边局势逆转,在墨宁到来后,嬴荡这边开始反败为胜。敌军,丢盔弃甲。
当然,树皮作的甲胄……也应该算是盔甲。
“宁弟,你太厉害了!”嬴荡大喜过望的说道。由于兴奋原因,说话便没有了顾虑:“将来我继位称王,必以相位许之!”
“荡哥儿,慎言!”墨宁闻言,色变。
“怎么?你不认为将来继承父王之位的会是我?我母后可是秦王正妻,所以继位的一定是我!”嬴荡毫不避讳的昂声说道。
墨宁闻言,心中叹了口气。
心道:“怪不得父亲不让我与荡哥儿交往!以他这种毫无城府的心性,如何能斗得过其他的公子?公子通善承意观色,公子封善于隐忍……唯有嬴荡嗜武,而且将来还不一定又出现多少公子呐!”
只能说,一切都是未知数!
如果……他日荡哥儿,身陷险境,我必舍命陪君子!
君不负我我不负人!
父亲说过,士为知己者死!
秦王宫
嬴驷看着魏使递上来的国书,不禁笑出了声:“哈哈!魏王果然有趣啊!
这还真不是寡人说啥啊,你们魏王真的是称王上瘾啊!前几年,徐州与齐相王;该年,又欲同韩国相王。与齐相王,寡人理解,齐国富啊!
但,韩国有什么可巴结……不,结交的?钱财方面,怕是连燕国都有所不如啊!”
“这……我王自有他的道理,不是在下所能评议的。”魏使说道。
“寡人记得,当年使秦的就是尊使吧?想不到,今年又是使者您?不过,这次可没有戏剧了。哈哈哈……”
“哈哈……哈……”
话音刚落,群臣亦哈哈大笑。
“我……”
看着魏使窘迫的模样,嬴驷说道:“二三子,送魏使前去城内驿馆歇息!”
“诺!”
“魏使,请!”
嬴驷看向被侍人引去的身影,少顷说道:“哈,想不到寡人竟掀起来一场称王热潮!”
“所以说大王是引领时代的先驱嘛!”张仪恭维道。
“呵呵,不见得吧。楚之成王可是比现在的诸侯早了几百年称王啊,那才是先驱呀!”嬴驷摇头失笑道。
“魏王此举妙啊!”
嬴驷似是来了兴致,问道:“哦?何以见得?”
张仪说道:“去岁,赵国先君联合韩国,发兵围魏之襄陵。终,为公孙衍所击破,活捉了韩将韩举。
此刻,又释放了韩举。并,与韩赵相王。这就不得不说,魏王人老成精了!打一棒子给个甜枣,如今稍加恩惠,韩赵还不转变阵营?不过……
不过,不足为虑。真正可怕的,当属赵国!”
樗里疾不解的问道:“张子,为何赵国最可怕?”
“韩侯年轻,容易被魏王说动称王。但同为年轻人的赵侯,却是不简单呐!不仅拒绝了相王,反而自降一爵位!
按理来说,赵国比韩国更有实力称王……要么是赵国诚尊周室,要么就是赵王之志大矣!”
众人闻言,皆认可了第二种说法。因为,这个时代周室衰微,谁还会听命于天子?
因此,只能说明赵侯狼子野心!
称王为何?
为对外显示强大!
赵雍恐称王过早,暴露其野心,怕枪打出头鸟。
更何况,虽无王号,却已有王之待遇。何苦来哉?
“寡人认为魏王此举颇有深意,倘若魏韩联手便可制约我大秦东向发展!只怕不久,就会有第二次伐秦。”
“大王英明!”
“疾弟,为寡人拟写一份国书,就说寡人诚心祝贺魏韩相王……以及魏王再次称王,哈哈哈…哈…”
……
宋国
滕国太子姬宏一行人,于傍晚进入了彭城。并由官吏指引,来到了孟子的居所。
“滕国姬宏,求见孟子大贤!”
“太子,请!”须臾,里面传来孟轲的声音。
姬宏见到孟轲,眼眸闪动光芒。据易学相术来看,孟子为大智者之相!虽然面容枯朽,平平常常。但,大智若愚!
人,不可貌相!
姬宏作揖到底,孟轲点头,坦然受之。
起身,跪坐于孟轲身前。因为,他知道孟子不喜拘束,做事及言语皆凭喜好。
说白了就是,看你顺眼就夸你,不顺眼……你懂的。
“孤听闻孟子乃当世大才,治世之能臣,然吾今有一惑,望子不吝解之。”
孟子点了点头,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
“滕国,是一个小国。处于齐楚夹缝之间,不比中山国。
自古弱国依附强国,小国从属于大国。那滕国当如何自处?择楚,亦或是齐?”姬宏问道。
“太子当自谋之。”孟子忽然发声道:“处于二者之间,不智。一味地依靠他人,最终也会有相应的付出。若老夫没有猜错的话,太子此行是为了……依楚!”
“孟子睿智!”
“公父听闻,楚国位于江淮且灭越,已然为江南霸主。且根基深厚,又有江河之屏障。如此,进可攻退可守矣!”
孟子摇头道:“滕公缪矣!假使滕国依附于楚,来日齐犯滕,楚何如?焉能因小而交恶于大,安知不能弃车保帅邪?
届时,滕国……又该如何自处?”
姬宏虚心求教道:“这……还请子不吝赐教!”
“谋略什么的,老夫年事已高,脑子运作不过来喽,只能打个比方。”
姬宏闻言喜于色,遂欣然听之。世有传言,孟子好以物喻人,托物言志。
“秦国,当日函谷关一役,既无外援,又无深交。
然则,秦王嬴驷却不攘外而先安内。终,胜之。凭一己之力,战败六国之兵。勇也,智也!”
姬宏寻思片刻,道:“孤喻矣!子是要滕国内部强大,以己身之强而博得大国尊重?”
“太子英明,高筑城,广积粮,为上策。
滕国外有河流,应深挖渠道,以为护城河。牢筑城墙,以为屏障。君王死社稷,国君与百姓共卫国家,深入平民,获取民心。纵然墙毁人亡,亦不退却。如此一来,国祚可姓!”
姬宏激动地拜道:“孤闻孟子之言,如醍醐灌顶!”
“太子言重了。”
“孟子之言,犹如墨家巨子墨翟先贤之主张:兼爱。”
孟轲摇头:“非也!”
“多年前,杨子游走滕国。其‘贵己’思想颇得公父赞扬。此二子,不适于今时乎?”
孟轲皱着眉头,问道:“杨子,杨朱?
哼!今圣王不作,诸侯放恣,处士横议,杨墨之言方能盈于天下!天下之言论,非杨即墨。杨朱‘为我’,是为无君!墨翟‘兼爱’,此为无父!
倘若依照杨朱之言,天下还有谁尊上?如果照着墨翟的说法,岂不是谁人都可以成为乃公?如此无父无君,世间禽兽!”
“嘶——”
姬宏闻言,倒吸了一口冷气。
如此先贤,都被眼前这位说成了“禽兽”!?
要知道这两位中的任何一个,都年长于孟轲!这还是长幼有序,尊卑有别吗?
“幸哉,苍天有眼,杨朱老匹夫已死!
然则杨墨之道不息,孔子之道不著,是为阻塞仁义也!能言距杨墨者,方为圣人之徒!”
姬宏心中存疑,但却仍没能说出口。他感觉,这与他认知中的孟子不同。为了一家学派的兴盛,而攻讦其他学派……
罢黜百家……仁爱……
姬宏认为,杨朱之言似乎更善!即,人人自强。而孟子刚刚提出的博取民心的仁政之策,颇有利用百姓之嫌。
其不忍为之!
依孟子说法,人性本善,施行仁政,则是为了获取民心,巩固王权。百姓与统治者,相互利用,相辅相成。统治者将百姓放在首位,百姓自然会拥戴国君!
其父滕公,常言:“得民心者得天下。”
莫非就是这个意思?
但如此利用百姓,又怎么能真正获得民心为我所用呐?这是真正为百姓着想吗?……倒不如,让其“贵己”!
真的如庄子所说的那样,所谓“仁义”在世人眼中,就是一块遮羞布吗?
唉,疑惑……疑惑……
人人治内贵己,互不侵、损,人人自重自爱,不就各安其所、天下治理了吗?
“孟子大才,宏受教了。在下要事在身,只待孤出使楚国归来之际,再来求教!”
“嗯。”孟轲应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窗外,院中一片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