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正阳三人吃完早饭后,稍作采购,离开台郡郡城。西行五六里,来到一条河岸边,见河面宽约二里,结着厚厚的冰层,有钓者零散分布,凿冰垂钓。
刘正阳远眺一眼,随意选了条线路,便带着二人踏上冰面。
三人走出不多远,君瑶趴在秦豪背上,原本正好奇盯着不远处一名垂钓者,期待他从冰窟窿里拽出一条大鱼来,却忽觉周身莫名一寒。她不动声色地伏在秦豪耳旁,小声说道:“西南方,五丈外。”
秦豪行动如常,暗地拍了下妹妹的腿部,以示知晓。
二人的动作极为隐蔽,却未能逃过刘正阳的眼睛。他心中惊异,见君瑶正望向自己,似要说话,便冲她淡淡地笑了一下,以安其心。随后方向稍转,向西南方一名垂钓者走去。
秦豪稍一迟疑,也跟了上去。
那人头戴斗笠,身披蓑衣,面色皴黑,周身一股鱼腥味,倒是一名久行江上的老渔人。
刘正阳径直走到他凿开的冰窟窿旁,俯身往里看去,似乎里面会跳出大鱼一般,丝毫不顾那人的眉头已皱成一团。
终于,垂钓者微怒道:“这位公子,你影响在下钓鱼了。”
“哦?”刘正阳头也不抬地问道,“把冰下的鱼儿吓跑了么?”
“不错!”那人气呼呼地道。
“你也要被吓跑了么?”刘正阳抬起头,眼波平静,语气从容,“因为感觉可能被发现了,所以就放弃刺杀?”
垂钓者只觉头皮骤然生出一股冰寒,随即心中发狠,双腿猛地一蹬,竟将冰面蹬出数道裂纹,身体亦如箭矢般向刘正阳冲去,右手刺出,手中鱼竿折断,露出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
变故骤生,君瑶吓得小脸刷白,秦豪背着她迅速向后避去。
但身为攻击目标的刘正阳却神色坦然,面对疾刺而来的匕首缓缓伸出食、中二指。
在秦豪兄妹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刘正阳二指轻轻闭合,刺客的匕首顿时被生生卡住,再无法前进半分!
刺客本是一鼓作气,悍不畏死,但匕首被夹住后,顿时心惊胆裂。他想弃匕而逃,但刘正阳却不给他机会,手指用力一扭,竟将匕首折断,而后屈指轻弹,半截匕首一闪而逝,没入刺客的脑中!
这场刺杀骤然发生,倏然而止。与刺客距离最近的垂钓者约有十几丈,正专心看着冰面,甚至未察觉这边已有人殒命。
刘正阳蹲下身子,拉开死者后颈的衣服,只见一朵血红色的扶桑花赫然印在其颈下两寸处!盛开的扶桑花下,两片暗绿色的叶子悄然衬托着。
刘正阳平静地把死者身上的财物摸走,看向秦豪兄妹,正色道:“我惹上了麻烦,你们还要跟我一起走吗?”
秦豪沉思片刻,刚要开口,却听妹妹答道:“刘先生救了我们一命,瑶瑶和哥哥也不会在这时候跟你分开。”
秦豪扭头看向君瑶,见她正盯着自己,眼眶泛红,用近乎乞求的语气说道:“哥哥,你信瑶瑶一次,刘先生跟其他人不一样。”
秦豪尚是首次遇到妹妹替自己做主,也是首次听她用这种语气和自己说话。他脑中忽然闪过刺杀刘正阳那晚,君瑶默默流泪和在梦中轻声抽泣的画面,心中一颤,忍不住犹豫起来。半晌后,他一言未发,径直走到刘正阳身旁。
刘正阳洒脱一笑,大步而行,领着二人横跨河面后,选了一条偏僻的小径赶路,傍晚时分,来到城镇外一间老旧的客栈宿下。
…………
武者达到玄境后,可彻夜打坐,即能增进修为,次日又可神清气爽。将秦豪兄妹在隔壁房间安顿好后,刘正阳便开始打坐调息,但脑中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如今,太学院、红花、燕国官府都已对刘正阳展开追杀,他虽自信,却未狂妄到去硬抗这三大势力。刘正阳心中暗叹:今日的二叶刺客应只是刺探,不久之后,必有三叶、一花、双花、乃至红花刺客接踵而来。自己在燕国逗留的时间已不短,是时候加快归程了。
“吱~”隔壁房间忽然响起细微的开门声,刘正阳心神一紧,就要冲过去查看情况,但随即面色一松,嘴角亦不觉微微翘起——因为他已从那微不可闻的脚步声中辨出来者是何人。
这个小吃货!
果然,片刻后,房门被轻轻推开,君瑶探出半个小脑瓜,见刘先生尚未睡去,正望着自己,先是一愣,随后便讨好似的嘻嘻一笑,露出两粒小小的虎牙。
刘正阳心生无奈,一边冲君瑶招手让她进来,一边从包裹中拿出几块早上买的甜食。
君瑶关好门,快步走过来,拿过甜食,冲刘正阳笑道:“谢过刘先生。”
刘正阳摇了摇头,当真对她生不出半分火气。他指着隔壁,低声道:“小豪睡着了?”
“恩,”君瑶点点头,边吃边道,“哥哥这几天一直绷着个神经,今晚终于撑不住了,躺下没一会就睡着了。”
一想到这几天秦豪对自己时刻警惕的模样,刘正阳就心中暗乐。他自然不会告诉君瑶个中曲折,只道:“你离开时,小豪没发现吗?”
君瑶的小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瑶瑶的身子可轻了,只要稍稍控制,就能一点声响都不发出。瑶瑶第一次来刘先生这儿找吃的,不也没被发现吗?”
刘正阳不由想起那日情形,失声轻笑,同时也大感缘分之奇妙,谁能想到,自己竟会因一枚小吃货的夜间偷食而喜欢上二人?他看向君瑶,见她捧着甜食,两腮鼓鼓,一如那日的小松鼠一般。
君瑶咽下一口食物,忽地抬起头,大眼睛盯住刘正阳,以少有的郑重语气道:“刘先生,我想求你收哥哥为徒。”
君瑶语出突然,满脸期许。刘正阳似乎早有预料一般,淡淡地笑着,目光柔和地望着君瑶,脑中回忆起与兄妹二人相遇以来的种种:
武魂堂内,因秦豪的一缕黑色真气,自己冒然出手,而后雇为向导,缘分起始;
路途中,君瑶夜间偷食,自己不怒反喜,与嘴馋的小松鼠对坐而食,相谈甚欢;
铁木林,自己身陷危局,秦豪伺机突施毒手,若非得高人相助,怕是难免中招;
再然后,青州重逢,君瑶喜极而泣,秦豪愁容深藏;
冰河上,遭遇暗杀,危难抉择之时,兄妹无言相随。
数十日的回忆,一齐涌上心头,有哭、有笑、有愤怒、更有欢喜,各种情形错杂交汇,最后定格在这一幕:铁木林内,面对武魂堂的执法者,君瑶迷迷糊糊地醒来,摆着小手,滑稽地招呼道:“刘先生,一起走,一起走。”
不经意间的关怀流露,却最为真实感人!
刘正阳回过神,忽觉喉间有些梗塞,心中道:就是从这一刻,我已认定我们三人的缘分。他笑着看向君瑶,柔声道:“好啊,再加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