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国境内有横断山脉，绵亘宜州、通州，分割南北。
横断山脉高约一千五百丈，隔断南海气流，山北气温随四季变换，冬干冷，夏潮湿，多丘陵山川；山南则常年如春，气候温润，河流纵横，连接成网。
——《山海经*地理篇*横断山脉》
月隐云后，夜色乌黑，刘正阳的房间内亮着一盏油灯，发出微弱的光线。
刘正阳坐在桌旁，静心倾听。君瑶盘腿坐在床边，小手托着腮，两眼盯着如豆的火苗，怔怔出神道：“五年前的夏天，我和哥哥在一处山野中醒来，我们失去了以前的记忆，只记得名字和我们是兄妹关系。”
“瑶瑶腿脚不好，从小就是哥哥的累赘。哥哥醒来就会武功，背着我在山中打猎，有时打的猎物多了，就去山下的小镇换些衣服食物。从小镇人的口中，我们知道所在的山林叫‘铁木林’，是有名的凶地。我们住在林子外围的一处山洞里，喝溪水，摘野果，打猎吃肉，像两个小野人一样生活着。直到一年后，我生了一场病，彻底不能走路。”
“哥哥背着我下山看病，但镇里的郎中医术低微，查不出病因。哥哥就背着我去县城，城里的郎中说我气血不足，开了些药，花光了我们所有的钱。”
“之后，我们在县城里的一间破庙住下。哥哥无法打猎，开始去武魂堂做任务，我就留在城里乞讨。俩人的钱凑一块儿，勉强够我的药费。此后一年时间，我们虽然过得辛苦，却也安稳下来，直到那年冬天，我被恶狗咬伤。”
“狗是县里主簿家的，挣脱了铁链跑出来，沿路咬人，我正在路边乞讨，也被咬伤。那晚哥哥给我敷了药，然后哄我入睡，再醒来时，我们已出了县城，正往铁木林方向赶去。经过山下小镇时，我听说县主簿遭人灭门，县里郎中一家五口被杀，很多药材被盗。”
“回到山上后，哥哥继续打猎，又三天，五名官差找来，要抓哥哥。哥哥和他们打斗，杀死两人，剩下的三个吓破了胆，拼命往山下跑去，边跑边喊‘引气阶、引气阶’。”
“哥哥带着我往山里更深处逃去，路上遇到一个黑衣人，把我们带到一处石室。石室很隐蔽，里面有暗泉，还有些简易的生活用具。黑衣人对我们很好，而且本事很高，不但指点哥哥武功，还给我看病。半个月后，他大醉了一场，让我们安心住下，然后就离去了。”
“黑衣人走后，我的腿开始好转，过了半年能够行走。我们以捕鱼打猎为生，在林子里住了一年多，直到黑衣人再次回来。他喂给我一颗药材，每日运功帮我炼化。四五个月后，他再次离去，临走前告诉我们铁木林西面有燕帝国，都城内有一所燕云学院，里面有高人能治好我的病。哥哥没有犹豫，带着我离开石室，一个月后，我们走出林子，进入燕国。行至邢县时，我旧病复发，休养半年，然后就遇到了刘先生。”
君瑶轻声诉说着往昔的经历，语调平缓，声音稚嫩，但刘正阳听来却更觉心酸。她忽地望向刘正阳，眼中涌出泪珠，打着旋儿，颤声道：“刘先生，我经常想，如果没有瑶瑶，哥哥肯定能过得更好，是吗？”
刘正阳心中一颤，上前两步抱住君瑶，轻抚着她的小脑瓜，柔声道：“瑶瑶多想了，小豪有你陪伴，定然有很多欢乐。”
君瑶一把抱住刘正阳，失声哭道：“我也曾想着偷偷离去，不再拖累哥哥。但我真的做不到，只要一想起以后再也见不到哥哥，我就不知道活着有什么意义！”
“我知道，为了给我治病，哥哥受了许多苦，性子也越发阴沉，甚至经常去杀人。我不想哥哥那样下去，但又不知怎么开劝他，只能每天努力地开心着，希望能感染哥哥，让他也轻松一些。”
“刘先生，你知道吗，我脑中唯一一幕以前的记忆，就是哥哥低头看着我，冲我轻轻地笑着。那笑容无忧无虑，温暖和煦，只要想起，瑶瑶心里就充满甜蜜。但自从在铁木林醒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那种笑容，每次哥哥对我笑，我都能察觉到，笑容之后隐藏着沉重的心事。”
君瑶仰起头，直视刘正阳，眼中噙满泪水，却又满是坚定：“瑶瑶此生最大的心愿，就是帮哥哥除去心中的忧虑，让曾经的笑容再现于哥哥脸上。如果、如果哥哥之前有得罪刘先生，请您念在哥哥也是迫不得已，尽量宽恕于他。若您仍有怨气，可撒在我身上，我愿替哥哥受罚。”
相处以来，君瑶一直以天真烂漫的形象示人，尤其在秦豪面前，更是欢声笑语，如一只快乐无忧的小麻雀。此刻刘正阳才知道，她那活泼的性格、无忧的笑容，竟是“努力”维持的表象，藏于小女孩儿心底深处的，是对哥哥无尽的担忧和愧疚。
刘正阳首次见到小女孩儿伤心哭泣，一时无措，不知何以回答。片刻后，他脸上露出微笑，心中也变得明敞，轻轻拭去君瑶的泪珠，柔声道：“瑶瑶放心，我不会为难小豪的。”
“我此次来找你和小豪，便是因为在铁木林分开后，心中仍有怀念，觉得缘分未尽，便随着心意寻来。我向来随性而为，对他人、对外物浑不在意，却唯独与你们兄妹相处时，心中欢喜，不舍分离。”
“我从未动过收徒的念头，但瑶瑶开口时，我却心中一动，终于知晓为何与你二人一直缘分纠缠。因为，我们就是命中注定的师徒！小豪的资质让我心动，你开口的时机也仿佛天意造化。我告诉你，我出身的天苍派，每二十年一收徒，而明年春，正是收徒大典！”
“既然我们注定成为师徒，小豪又并未伤到我，我自然不会为难他。瑶瑶也不用担心自己的病情，我粗通医术，先帮你查一下全身经络，到天苍派后，我会找最好的药师，定能将你治愈。”说罢，刘正阳探出二指，点在君瑶的眉心上。
君瑶只觉一股暖流浸入，缓缓游向周身。
事关自身顽疾，君瑶颇为关切，紧紧盯着刘正阳，见他先是神色悠然，渐渐露出惊异，至最后，竟是目瞪口呆地望着自己，震惊到不能言语！
良久，刘正阳低声喃喃道：“怪不你的行动如此轻盈，几乎可以避开我的听觉；感官更是敏锐，甚至先于我感知到冰河上的杀气。原来如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