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州科举考试舞弊案披露后,安庆王、豫州刺史刘道勋委派豫州首郡瓠州郡署代为处置。
范华把涉案人员处罚过后,又补录后面的生员为秀才,这件案子办得“各方都皆大欢喜”。
本来有望补录上榜的陈宪之还是未能榜上有名,而同住在城南南昇老店的那两个孟姓、耿姓学子补录上榜。
“昔日龌蹉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见豫州花。”
中榜的两位秀才叫上陈宪之等原来住宿在一起的几个读书人,到城中水云轩酒楼聚会,算是庆祝一下少二人的中榜。
学而优则仕,入仕是几千年来读书人穷其一生的终极理想,然而大多数读书人做官的机会并不多。
那些自认为心怀良知而又怀才不遇的学子,落魄时常借酒消愁,讽议朝政,评话官吏,宣扬自己的政治主张,企图革除朝野积弊,反对权贵贪纵枉法。
宴会之上,众学子向孟学子、耿学子两位中榜秀才道贺恭喜,同时也有人为陈宪之的又一次落选抱屈鸣不平。
陈宪之淡然一笑,“今天,我们大家的任务主要是祝贺孟学兄和耿学兄金榜题名,其他不开心、扫兴的事情就莫要提了。”
酒过三巡,众人纷纷一个个挨着向两位中榜秀才举樽敬酒,众人喝得非常高兴,不久大多数人己是酩酊大醉。
酒宴喝酒有三层境界:第一层是书生,花看半开,酒饮微醺,彬彬有礼,相互谦让。第二层是武夫,豪言壮语,奔放,洒脱,豪放。第三层是疯子,胡言乱语,忘乎所以,物我两忘,神游天外,如入云端。
酒逢知己千杯少。同是读书人,相近的年纪,相同的经历,酒让这群心情苦闷压抑的读书人,灵魂突然得到释放,言语再也没有那么多顾忌。
在酒酿的刺激下,他们这些文人的思维也开始开散,胆子也逐渐大起来,平时不敢议论的话题,说出来的言语也是愤愤而发。
“几位兄台,你们听说了最近我们瓠州郡治下有好几个县令,都被刺史东察院给拿下了。”一个喝酒喝得舌头已经僵硬的年轻学子呜啦啦地说时政。
“是吗,都是那几个县署的?”众学子听闻,纷纷向刚才那位年轻人打听起来。
“据听说有真阳县的赵中华、蔡陵县的杨泉新、西吕县的戴仁明,房吴县的张金水,还有挚城县,还是………”
“是的,现在很多人都在传播这些消息,瓠州郡治下的十五县,已被东西两察院给抓走一半了。”耿学子听到大家议论纷纷,也吐露出自己听来的消息。
“哈哈,最奇葩的事情还有后面呢?”孟学子也不甘寂寞,也把隐藏自己心中的秘密,想一吐为快。
“什么奇葩之事?”大家听到他这么说,都竖起耳朵好奇地打听起来。
颍川郡推官穆少毅,一日带人在城外巡查,驿道之上,一辆马车疾驰而过。
巡查之时,赶车之人说府中老爷患病,急需寻找隐居山乡的名医前来求治。
马车驰过,车辙入土甚深,逐有怀疑,派人跟踪,发现端倪,突施抓捕。
这伙贼人供出偷盗颖川郡、南阳郡、瓠州郡数县令贪墨的金银珠宝数十万两。
南阳郡郡守感觉事关重大,就派快马汇报了安庆王、豫州刺史刘道勋,这位皇帝的亲弟弟素来痛恨权贵贪赃枉法,逐将这些涉嫌贪污的县令一一收监,派东西两察院进行审讯。
孟学子把听到的消息一说,大家像是炸开了锅,义愤填膺,愤愤不平。
这些县令平日里,高居官府大堂之上,台下道貌岸然,装模作样,然而台下贪婪成性,肆意妄为。
对于贪污,大家素来痛恨。“如果我是皇帝,这些贪污的县令全部都给处斩,那些监察不力的郡守们全都革职为民,永不叙用。”人声鼎沸,也不知道是谁说的。
酒己酣,意己快,夜己深,席终人散,各自回去休息。
日上三竿,南昇老店门口,众学子有的己打好包裹,有的还在准备行囊,有的就要返回家乡苦读待考。
这时,门口来了一个衙门小吏打扮的人带着几名捕快来到南昇老店,“众位兄台,瓠州的陈宪之是否住在这里?”
小吏向门口互相道别的学子们拱手一礼,向他们问起陈宪之。
“官爷,陈宪之是住在这里,只是不知道已经回家去了,还是仍在店内?”有几个人也对着小吏施过礼后,回答他的问话。
皇帝雄才大略,英明神武,朝廷形势大好,然而郡守、县令等官吏贪赃枉法,鱼肉百姓,与朝廷离心离德,这样表面平静却暗流涌动的朝政局势,让陈宪之心中非常不痛快,心情非常难受,就在别人的劝酒中多饮了几杯。
睡得昏昏沉沉,几拔前来告辞的学子,“梆梆梆”的敲门声都没有把陈宪之叫醒,这些人看屋内未有应答,以为陈宪之早起呢。
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无人相送的酒醉之人留下了绝妙的诗词,也留下了酒醉露宿田埂地头的狼狈样子。
借酒消愁愁更愁。醉酒后的陈宪之在别人的搀扶下,回到南昇老店客房休息。
“哦,多附学兄指点,那陈宪之住在那间客房?”小吏问起话来仍是彬彬有礼。
“官爷,客气了,就是那间。”有人指着陈宪之的客房给小吏。
“多谢,多谢。”
“客气了,不谢。”
一番寒暄,小吏带人走到陈宪之的客房门口。
“梆梆梆,梆梆梆,………”
小吏让人敲了一遍门,屋内仍未应答。
“来人呐,把房门弄开。”小吏一声吩咐。
砸门声引来众学子和店家掌柜,“官爷,这是……”店掌柜小心翼翼问。
“哦,掌柜的,不用害怕,郡守大人请陈宪之到郡署有事商议。”小吏连忙向店掌柜解释。
陈宪之的房间被打开后,场面有些不堪入目,陈宪之仍在昏睡,而他右左各有一名女子,浓装艳抹,一看就是烟花柳巷青楼女子。
小吏看陈宪之仍没有醒来的迹象,“来呀,把他们弄醒。”
一捕快弄来一盆冷水,劈头盖脸给陈宪之浇了下来。
“啊,”陈宪之猛地一打激灵,从床上坐了起来,“这是……”
陈宪之迷惑地看着床前站着这一群人,“你们怎么胡乱闯进别人的房间,………”
小吏笑迷迷的,“陈学兄,我们奉郡守大人的命令邀请你到郡署做客。”
“只是兄台睡得太沉了,怎么也叫不醒啊,小弟不得不出比下策。”说罢,小吏仍是面带微笑。
“那你们先出去,我穿好衣服再说。”陈宪之边说边摸索自己的衣衫。
“呀,这是什么?”当他摸到软绵绵女人的胴体时,不由得大吃一惊,再一看自己一左一右躺着两个女子。
“这,这成何体统,真是有辱我读书人的斯文。”陈宪之心中暗暗叫到,不好,遭到小人暗算了。
被郡署的公差、捕快一干人堵在客房里,床榻上不明不白地躺着两个烟柳女子。
纵然自己长一百张嘴,也难以说清楚这件事了。夜宿烟巷女子,原本也算是文人风流韵事,只可惜自己陈家的一世英名。
围观的众学子、掌柜、伙伴们有的摇摇头,有的偷偷发笑,有约叹息而散,“嘿嘿,看陈兄台文质彬彬、浑身正气,竟然也逃脱不了儿女情长,也是文士风流呀!”
陈宪之被带到郡署,郡守范华直接升堂问询,“陈宪之,据说你竞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僭越皇上冒犯朝廷。”
陈宪之一楞,郡守范大人扣下的这顶帽子真是够大够重够沉,压得人喘不气来。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小人只是不知怎么僭越皇上了。”经过上一次牢狱之灾后,对于这种无中生有、肆意陷害的官司防不胜防,故此陈宪之对之是听天由命罢了,既来之则安之。
“在水云轩酒楼,你说假如你是皇帝,把天下的贪官污吏全部处斩,监管不力的郡守全部革职,永不叙用,这话可是你说的?”公案后面范华端坐在大堂,面沉似水,威风凛凛。
“这话小的没有说过,就算打死小的,小的也不敢大逆不道,说这样祸灭九族的话。”知道自己这官司是铁定吃下了,陈宪之倒也不慌张,不卑不亢问答起范郡守的话。
“这还不算,你还在烟花柳巷翠云阁玩上什么,假扮皇上,侧封斤宫,封官拜相,真是吃了豹子胆了,胆大包天。”范华猛拍怕堂木,厉声叱责。
陈宪之闻听此言,心中猛然一惊,看来今天我命休已。“大人在上,小的从来没有去过什么翠云阁,这冒犯皇帝的鬼把戏,小的也从来没有做过。”
“来人呐,带孟超、耿雄还有那两名女子上得堂来,证实一下,看看你这大胆刁民陈宪之说没说过这话。”
孟超、耿雄二人正是昨天晚上与陈宪之在水云轩喝酒的那两位补选秀才的学子,那两名女子是在陈宪之床榻之上那烟柳女子。
这四个人被带到大堂上,齐刷刷地跪倒一地。那孟超、耿雄二人目光始终不往陈宪之身上落,仿佛陈宪之是空气一样不存在。
“既然你们愿意做证,那就一一道来吧!”范华看了看跪着的四个人,说道。
“郡守大人,虽然陈宪之与小的关系甚好,但他说出大逆不道的言语,小的也不敢不报了。”跪在第一个的孟超首先发话。
“昨天晚上,陈宪之酒醉之后口吐狂言,小的赶紧制止,想和耿雄一起送他回房间休息。”孟超说时,回头看耿雄,耿雄连连点头。
“我和耿雄一左一右搀扶着他回房间,可他偏不依,非要拉着我二人去翠云阁喝花酒。”得到耿雄肯定的孟超,接着往下说。
“在翠云阁红柳房中,我们喝花酒越喝越兴奋,陈宪之竟然要做皇帝,封我和耿雄为待中,封红柳为宁妃,封绿云为才人………,让我们下跪,称呼他为陛下。”
陈宪之听到孟超之言,就像街巷的说书先生在编瞎话一样,怒不可揭,“孟超,你先祖孟子先生是读书人的祖宗,你无中生有、瞎编乱造,造谣诽谤,百年之后你可有颜见他,………”
耿雄和红柳、绿云二人随声附和孟超的证词,“昨天晚上的情形就是那样的,………”
呜呜呜,呜呜呜,红柳、绿云两个烟柳女子还装得清纯无辜一样,“这不,昨晚还非要让我们作为妃子被宠幸,老爷,你可为我们做主啊,这要是传出去我们可怎么做人呀?”
孟超、耿雄自始至终跪在地下,双目看地,不敢抬头正视陈宪之一眼,也不敢跟他答话。
“陈宪之,你还有什么话说?”在得到孟超等人的供词后,范华眼中飘过一丝嘲讽的神情。
被人证得死死的,陈宪之无可奈何,只有紧紧闭上双目,不愿意再与这帮畜牲们多说上一句话。
豫州科举作弊案之后,范华全权负责调查处理。慕僚秦梅村为范华出谋划策,使些手段获取不少意外之财。
与之同时,秦梅村还运作了构陷陈宪之一事,拿出两个补选秀才名额收买了孟超、耿雄二人,在宴会之上在陈宪之的酒里下了迷药,又用一百两银子收买翠云阁的红柳、绿云两名烟花女子。
一切安排妥当,让郡署小吏带领一班捕快前去相请陈宪之,在一帮学子的众目睽睽之下,把陈宪之搞得声名狼藉。
范华看到陈宪之沉默不语,心中暗暗发狠,小子,今天就让你死在老爷的五色棒之下。
(五色棒,曹操用红、黄、绿、白、黑五种颜色涂在棒上,悬挂在官署大门两旁,用来执法。)
想到这里,他抓起四只竹签往地上一扔,“拉下去,重打四十大棒。”
被打四十大棒的陈宪之,浑身皮开肉绽,鲜血染红衣裤,可他始终咬紧牙关,始终没有叫嚷一声,不由得不让人敬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