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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檀约之约

在下刘檀约,生在西京国。

我是西京国的二公子,人称“扶花郎”,更多时候,人们更愿意称我为“扶柳郎”。

今天,我就来说一说我那扶花扶柳的故事。

此前,天下有一谣言传出。

“中原大都公羊苏值黄金万两,十城之市”。

初听这个谣言,听得不过是两处,一是公羊苏,二是十城之市。

世人皆知,这公羊苏乃病重之人,早些年,他中了北麓国的秋后菊之毒。这毒毁身灭心,最会折磨人。他寻了神医,治得了身。恐怕,也治不了他的“气”。

我没有亲眼见过他,只是在画上见过。画上的他,多得是玉骨纤纤,眉目怜怜。当然,这是画师在故意丑化他。这些画师啊,似乎在说……公羊苏快要不行了。

如今,这谣言里的“十城之市”更是煽风点火,火上浇油。

言语之中,暗暗在说……天下蠢蠢欲动,已经有人买凶杀人了。

我父王也没闲着,他命我为使者,让我去东襄国求娶一位公主。

我去了东襄国。求娶了东襄国的第一公主,她叫杨出歌,是个智慧女子。

无奈的是……人家拒绝了我,还把我说成了负心汉。

唉……

此时,我已回到了西京国。路上,我作了一首小词,那是我忧心忡忡,伤神之时所作。

《采桑子》

寒玉香干残断藕,质地兰心。白马先生,他日青春三里亭。

不山不城东河水,明月曾经。浩瀚千星,梦里分别折柳行。

词中离别意,词中离别思。

我回到了京车城,那是我的封地。此一城,关塞之城。

换言之,谁人想踏破西京国,必先拿下京车城!

如此名城,却如此烫手。我接过它的时候,才十五岁。如今,已有八年了。

八年,多算是……我的整个青春!

京车城,城门边上。

我骑马而来,挥手示意,无需行礼。

士兵在前,我交给他一样东西,并嘱咐道:“东襄国上好的蜜饯,替我转交给城中的二梧学生。”

城中的“二梧学生”是我宫中的红梧和绿梧,他们自小跟着我,这京车城的百姓最认得他们两个。

友友小童,紫山云裳,常住梧桐宫,常到梧桐路。

红梧绿梧,人间桥客,常过京车城,常吟公子赋。

我记得……他们两个最爱甜食。

如今,我千里送蜜饯,这般记食,倒是惹了士兵们的笑话。

蜜饯在前,士兵接过我手中的丝囊,笑笑着说:“一定,一定。”

我也笑笑而曰:“多谢,多谢。”

谢过士兵,我纵马离去。

我还要去一趟京元城,去向城里的大王复命。

来到京元城,我去了仙客巷,眼望之处,正是西京国上……赫赫有名的”仙客来”。

听说,这仙客来上……有位扶柳姑娘。听说,那扶柳姑娘面上华纱,朦胧迷离。若是得她一句仙人仙语,便胜却人间无数。

我也走上了这仙客来,点了一回扶柳姑娘的牌子。

“帘幕无重数,邀扶柳姑娘一见。”

我这么说着,惊动了楼中的客人。一时之间,楼上楼下,目光急急。

小二郎抬手,“客官,请!”

顺着小二郎的指引,我来到一处高台下。抬头而去,只见,高台上落下一道悬梯,仿佛是天边……落下了一道云梯……

只道是,云梯接客,客上天楼。

我踏梯而去,停在云梯的尽头。听说,扶柳姑娘就在这云梯的尽头。

早些年,我也看到过……别人点了扶柳姑娘的牌子。

那场面,独得一词,如痴如醉!

云梯接客,客上天楼。只等星官报上名来!

“飞纱!”

“点灯!”

“月上琼楼,扶柳殿!”

那客人站在飞纱之后,飞纱成幕。幕后还有一盏明灯,点灯星光。只道是,从远处看,那幕那间……人影上了幕头。

这画面,如民间的皮影戏般,只道是,好戏全在幕后……

早些年,我也看到过……别人站在幕后。

幕布之下,最先看到的……是背影。

幕布之下,最后看到的……是正影。

一背一正,这便是一场见面,与扶柳姑娘的一次会面。

如今,我也站在了这幕后……

我抬头而去,说道:“小生不才,写有小词一首,望姑娘解词答惑。”

正说着,有人问道:“公子作了什么词,且说来听听。”

我抬头而去,说道:“姑娘,您且听好。”

“寒玉香干残断藕,质地兰心。白马先生,他日青春三里亭。

不山不城东河水,明月曾经。浩瀚千星,梦里分别折柳行。”

正说着,我转过身来,正对飞纱幕布。在外人看来,我就像是扶柳姑娘上身般,自己见到了自己。正见着,扶柳姑娘问道:“说不山下说不城,谁对公子你说不了呢?”

扶柳姑娘问来,我转过身去,背对飞纱幕帘。来来回回,自导自演,只道是,刚才扶柳姑娘,现在……我自己。

我抬头而去,正伤神而曰:“正是那东河水上的明月!”

正说着,我转过身来,正对飞纱幕布,解惑道:“哪里哪里,分明是很多东河水上的很多明月。”

正说着,我转过身去,背对着飞纱幕布,愣神而曰:“很多很多……”

仙人仙语在上,我回过神来,拱手作揖道:多谢扶柳姑娘。”

谢完,此幕此戏已尽。我还不能下去,要等着星官报上名来,才可以下场。

“独上西楼,人间月!”

“熄灯!”

“谢幕!”

我踏梯而去,缓缓而下。来到楼下堂前,还要行礼,这是规矩。

我拱手作揖,以此表达敬意。

“好!好!好!”

楼上掌声雷动!

我抬头而去,入眼的是……围楼三层,层层看客瘦!

那“瘦”从何而来,从“动”而来。

只见,那楼上……拍手援歌,有的看客拍手叫好;拍腿悬河,有的看客拍腿起跳;拍栏天涯,有的看客拍栏远眺……如此这般,怎一个“瘦”字得了!

“白马相公!白马相公!白马相公!”

人群之中,有人起哄喊道:“白马相公,白马相公,白马相公……”

词中有“白马先生”,词外有“白马相公”。

《采桑子》

寒玉香干残断藕,质地兰心。白马先生,他日青春三里亭。

不山不城东河水,明月曾经。浩瀚千星,梦里分别折柳行。

人群中,有人起哄问道:“说不山下说不城,谁对公子你说不了呢?”

他们问着,我抬头而去,正伤神而曰:“正是那东河水上的明月!”

此幕此景,他们便是扶柳姑娘!

“哪里哪里,分明是很多东河水上的很多明月!”

“哪里哪里,分明是很多东河水上的很多明月!”

“哪里哪里,分明是很多东河水上的很多明月!”

那时,楼中一楼“扶柳姑娘”,我只好拱手作揖,以此表达敬意。

人间聚散处,我转身离去,走下了这仙客来的楼头。

次日,我来到神武门外,遥望而去,我家兄长站在神武门的那头,他是西京国的大公子,其名为刘槐月。

我牵着马儿去到他那边,立即拱手作揖道:“兄长。”

他亦拱手作揖道:“二弟。”

那时,天空初晴,白雪淌水。他夺走我手里的马绳,其纵马而去。

“檀约二弟,宫中黄昏树,看看我俩谁先摘得黄昏花。”

这宫中的黄昏树乃一百年山茶树,其树高大无比,常于暖冬开花。在那争夺黄昏花的赛事中,他从儿时起就故意让着我。他怎知道,从我这里到那黄昏树下,我走的每一步皆是掂量。

我飞身上楼头去,看得是……千墙之下,那骑着马儿的人故意绕宫而走。

几个轻功飞转,我停在屋角之上,待到那人骑马而来,我才落地而去。

只为……同赏之乐。

马蹄声,急,更急……快到了,我飞身而去,黄昏树下,马蹄声声,他也到了。

那时,我看得是……公子骑马而来,马耳之上……正有一朵红色的黄昏花。

我落地而去,拱手作揖道:“槐月兄早就摘得了黄昏花,还骗我来作甚?”

他早就摘得了黄昏花,还骗我来。此举,怕是在试探,试探我的真心。

“骗你来摘一朵配我这一朵。”

两朵……双双齐归,这是他想要说的意思。我们自小并肩同行,风雨同舟,兄弟同心。有些事情,我们心照不宣。而如今,他这样明目张胆,只怕是得了什么消息,有了什么猜忌。

我不想他猜忌,不想……

我立刻飞身上树,直取树头的一朵黄昏花。

黄昏花在手,他在前。

我拱手作揖,说道:“黄昏花在此。”

我摘花打马,一如从前。那黄昏花打在马背上,如蜻蜓点水,轻轻一点。

礼到此处,我还要扯下袖中丝绸,只为这黄昏花绑上一条绸带,让它好绑在马耳之上。

那时,马耳之上挂有两朵黄昏花,寓意为双双齐归,那是我与他同心同德的象征。

他拱手作揖,问道:“白马相公,可见你家公子哪去了?”

原来,他猜忌的是那首词,猜忌的是那首词里的“白马相公”,词中有写,“白马先生,他日青春三里亭”。他到底是误会了词中的“三里亭”,他到底是误会了我的“三里亭”。

我不想他误会,不想……我拱手作揖,大大方方地说:“估是三里亭一见。”

明目回转,我依然是以前那个少年郎,我依然是他的二弟。只是今日今日,多发感慨,写了一首小词来表表忧愁。

明目回转,他依然是从前那个少年郎,他依然是我的兄长。只是今时今日,四面楚歌,这天下,人人自危。

“原来,你到三里亭……扶花去了。”

他拱手作揖,转身离去。

“这马儿……我带走了。等你来取!”

我会心一笑,我会来的!

那时,黄昏树下,我们分道而走,他骑他的马儿绕宫,我飞我的楼角之空。

我还要去京銮殿,去向那殿上的大王复命!

“儿臣参见父王。”

我到了金銮殿,此时,正在拜见……西京国的大王。

这京銮殿上,君王抬眸,一眼便是江山万里,一个打量的眼神,如神箭般,百步穿杨,叫人命丧当场!

“巍峨拔嵩华,意气风发,正是好男儿!”

我久居京车城,很少听召入宫。多年不见,我的确长高了,也魁梧了些。

岁月迁移,我好像长大了,长成了他眼中的好男儿。

犹记得那年的山茶花开遍小山之头,我因在小道上扶花而泣,这宫里的人便给我取了一个小号,“扶花郎。”

我家槐月兄长曾笑曰:“扶花而泣,哪里学来的女子事?”

他见我眼神黯淡,这才跟我正经起来,“花开花落知多少,你可都要一一扶过?”

那时,少年心高气傲,我发誓道:“扶花遍地,此生不换!”

如今,我还是那个心高气傲的少年,扶花遍地,此生不换。

无论岁月如何变迁,无论旁人如何看待……

巍峨拔嵩华,意气风发,正是好男儿。这只是外表之象,我想我还是从前那个扶花的少年郎。

“儿臣旧日扶花,人称扶花郎。嵩华好男儿,儿臣……不敢当!”

我表明心迹,只为这江山说一句……“我本是扶花郎,莫要忌惮!”

大殿上,君王再次抬眸,再次打量……

“扶花扶花,好个痴心少年郎。”

“孤赏的花,你倒是都扶了!”

言语之中,他暗有所指……

此前,我父王派我去东襄国,他让我去求娶一位公主。

我听说过东襄国的第一公主,她叫杨出歌,世人称她为“良歌公主”。

我还听说……她有心上人。

她心中有良人,应该不愿意嫁给我,不愿意跟我来西京国。

正因为……她是那个不愿意嫁给我的公主,我才去求娶她的。

若是换作别个公主;若是那别个公主真嫁于我刘檀约;若是那东襄国与我西京国交好。这天下将再起风雨……

我不想看天下沦陷,不想……

我故意求娶不得……

他看出来了!

我磕头在地,想表现出害怕,想用“害怕”逃过他的法眼。结束吧,我就是一个懦弱无能的人。

这大殿上鸦雀无声,气氛不明,但我能明显地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它如暴风过境,步步施压。

他走了过来,正面施压。

我困在原地,像是困在一块浮木上,四面环海,稍有不慎,跌落深海,千层巨浪。

有那么几次,风浪逼近,妄想将我吞没,妄想挑逗我的韧性,妄想刺探我的反抗力。

我跪在浮木上,闭眼幻想,若是风浪认为我是弱者,那么他就不会继续兴风作浪了。

弱者,不值得风浪来袭……

他在我旁边徘徊了好久,直到我临近崩溃,直到我手心冒汗,直到我背上还有三抖,直到我没有露出任何破绽,他才停止了试探。

“起来吧。”

我缓缓地抬起头,落入眼帘的……我的面前……一朵含苞待放的君子兰。

原来,君王试胆,还远远不止如此!

说到底,我还是露出了破绽,早早地就露了破绽……

我就不该答应他……去东襄国……

我捡起那朵君子兰,缓缓地站起来,再看一眼这京銮殿,只见看客走远,只留我一人风中消瘦!

出了京銮殿,我去了景阳宫。去报个平安,顺便……讨回我的汗血宝马!

出了景阳宫,我去了仙客来。去见扶柳姑娘,顺便……约她去三里亭一见!

犹记得那时……我身骑一头双耳红茶花之马,头戴一朵君子兰。只道是,仙客巷里,扶花少年,奔仙而去。

仙客来上,我大声呼曰:“在下扶柳郎,扶柳姑娘何在?”

我想……他们一定会说:“扶柳姑娘在,处处在;扶柳姑娘不在,处处不在。”

这么想着,我大声呼曰:“在下扶柳郎,扶柳姑娘何在?”

楼中一楼寂,无人应我高声。

扶柳姑娘何在?

那扶柳姑娘只是世人臆想出来的一个仙人女子,臆想之中,不在尘世,无处可寻,无人可见。

可她……真的无迹可寻吗?

我背过身去,背对围楼,背对看客……

我抬头而去,问道:“在下扶柳郎,扶柳姑娘何在?”

正问着,我转过身来,正对围楼看客,拱手作揖,说道:“扶柳姑娘在,处处在;扶柳姑娘不在,处处不在。”

此情此景,戏已尽……

我背过身去,拱手作揖,谢过仙人解惑。

我转过身来,拱手作揖,谢过围楼看客。

礼过,我抬头而去,看得是……人间安慰!

这“安慰”从何而来,从“援声”而来……

“扶柳郎!扶柳郎!扶柳郎!”

“扶柳郎,扶柳郎,扶柳郎……”

那时,满座人潮皆呼:“扶柳郎!”

那时,扶柳郎在此,应大声呼曰:“扶柳姑娘何在?”

“扶柳姑娘何在?”

“扶柳姑娘何在?”

那时,楼中一楼声,“扶柳姑娘在,处处在;扶柳姑娘不在,处处不在。”

扶柳姑娘,臆想中人,她在臆想之中!

那时,我趁此机会,说了另一句臆想之语,塑造了另一个臆想之人,营造了另一个臆想之境。

我拱手作揖,说道:“尔等要是遇上扶柳姑娘,请跟她说……三里亭有一扶柳郎。”

围楼之上,又是援声……

“扶柳郎,三里亭!扶柳郎,三里亭!”

“扶柳郎,三里亭!扶柳郎,三里亭!”

扶柳郎,三里亭……

臆想之人,在那臆想之境……

满座人潮,人声鼎沸。

我拱手作揖,礼过,转身离去。

出了仙客来,我回了京车城。回到我的封地,顺便……报个平安。

我西京国共有七城,其都城为京元城。京元之上有两城,京蜀城和京梁城;京元之下有两城,京渝城和京杭城;京元之左有一城,京丽城;京元之右有一城,京车城。

我在京车城,穿过荆棘崖;跨过百里河;路过明月山庄之绝境山脉;再踏过无情原,无情原那头便是中原大都的凤凰城。

京车之右便是中原大都!

如此名城,如此危城。

我到了京车城,远远地瞧见……城门边上站着两个紫衣小童。

他们正是城中的“二梧学生”,名叫红梧和绿梧。

我翻身下马,朝他们二人走去。

学生在前,我自当问道:“红梧绿梧,你二人可曾见过扶柳郎?”

他们二人面面相觑,眼雾迷茫,像是迷了路的醉汉,不知星月在何方。

我拱手作揖,又问道:“扶柳郎何在?”

他二人又是面面相觑……

我横眉竖眼,活像个夫子上身。我如此提示,他们可不要答不上来,让我下不了台面。

此前,仙客来一行,扶柳郎大贵。

他们应该听说了,听说我的词,听说我的事迹。

扶柳郎何在?

我就是扶柳郎,我在什么地方,扶柳郎就在什么地方。

好在,他们二人没让我失望。

只是……

他们二人……

一曰:“三里亭。”

一曰:“眼前人。”

红梧说的三里亭,绿梧说的眼前人。他二人争红了脸,争红了眼。

扶柳郎在三里亭,扶柳郎是眼前人……他们说的都对……思及此,我取下马耳之上的两朵红茶花赠给他们,以示嘉奖。

他们说的都对,扶柳郎在三里亭,扶柳郎是眼前人,只是……在那意境之上,还各有各的说法。

我拱手作揖,又问道:“三里亭何在,眼前人何在?”

我以为他们又要面面相觑……

可结果……

他们二人……

一人弃花而去,一人拱手作揖。

红梧弃花而去……

绿梧拱手作揖,说道:“三里亭在,眼前人在;三里亭不在,眼前人不在。”

绿梧说完,也弃花而去……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我嗔笑了一声。

原来,夫子过处,还怕学生大彻大悟!

我怕……

他们……看得比我还透彻!

城门过处,他们二人早已进城。

城门过处,我捡起散落了一地的红茶花,这才纵马追去。

我于闹市中追上他二人!

那时,我看得是……

他们二人……

一手小糖人,一手糖葫芦……

犹记得那时的京车城中一片繁华,我骑着汉血宝马跟在两个紫衣小童的身后,路上行人急急,紫衣小童所到之处,无一阻碍。

“我家檀约公子回城了……我家檀约公子回城了……”

出了闹市,我回到了梧桐宫。回到自家门前,顺便……洗尽铅华!

我翻身下马,取下头上的君子兰花冠,将其与马耳之上的红茶花扔去梧桐柱之下。那梧桐柱乃登高之柱,那登高柱下有一处围栏,只见那围栏深处是一片狼藉,放眼而去,那新来的、早已枯败了的三朵花……显得格外亮眼。

梧桐宫,紫云殿。

夜,窗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我从梦里惊醒,手扶玉枕,欲摸暗剑。仔细听声,有人跳窗而来,这人踏步走动之间,气息不稳,娇喘连连……我背过身去,赶紧假寐。

来人,正是我家……那……那……还没长开的小童!

“公子,红梧来见。”

我充耳不闻,鼾声四起。

今日白天,他扔了我的花就跑,伤了我的心。我没找他算账,他倒是巴巴地跑来了。

“公子,红梧来见。公子……公子……”

我装聋作哑,始终没有回应他。只等着他识趣点,自行退去。可我等了好久,床边还是气息灼灼!

终是,是我不忍心了!

我转过身去,厉声而问曰:“今日城门一见,你为何要弃花而去?”

我看着他,看他要如何作答!

那时,他坐在地上,一手扶灯,一手抹泪。此情此景,我看得是……紫灯照玉面,玉面见泪痕,泪痕偏偏说兰心。

“我是早早地知道了答案,便早早地回过头去了。”

那时,我背过身去,偏偏伤了他的一片兰心。

“绿梧也是早早地就知道了答案,可他迟迟都没有回头。”

那时,紫灯浮动,人影飘移。

再看,人已走远。

西京国,天和五十七年,立春。

这天,天有小雨。

“北麓国有来使,现已到达京元城。”

窗外,风雨欲来!

窗内,满室惆怅!

北麓国派人来我西京国,只怕是高堤求援。我西京若是援助北麓修成高堤,到那时,水漫金山,天下将是一片汪洋。

北麓国的高堤之岸可毁中原大都三分,可毁东襄国一分。若是那高堤之岸有朝一日修成,那它将是下一个天机。这天下不是人人都在争夺天机吗?

东看而去,那天机星……那公羊苏不就是早早地“身残志坚”了吗?

东襄国一行,我到底是成了那个推波助澜的人。

犹记得去年冬天,我父王派我去东襄国求娶一位东襄国的公主。我于那万千女子中选中了杨出歌,我听说过她与徐家二郎的情事,当是知道她不愿与我回西京国,只是我没想到……她的不愿……来得这般凛冽!

我还没想到……我一走,其他虎狼就扑了上来,南姜国也来求娶她,那个女子定是气疯了!

她居然用天下事来堵天下人的求娶之路!

中原大都公羊苏值黄金万两,十城之市……

东襄国有十座城池……

中原大都也有十座城池……

她自是知道这“十城”的深意,这天下人都知道那“十城”的深意。

中原大都也有十城,那是挥刀向中原,拿下这十城!

这天下有多少人想要挥刀向中原呢?

答案是……人心难测!

人心一旦难测,手中的刀剑就来了。

如今,北麓国的使者……来了!

“我要去京元城!”

“我该怎么去那京元城呢?”

我抬头,望向窗外。

我望着窗外那个人,望着窗外的那片天地。

我一外封之臣,没有大王召令,我该怎么去京元城呢,我该怎么去阻止这场风雨呢?

窗外,雨滴梧桐,我家谋士说着……另一场风雨。

“公子从三里亭归来,自是要回到三里亭去。”

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我似乎嗅到了一丝“生机”的味道!

我是扶柳郎,那京元城不就是另一个三里亭吗?

我去京元城,相当于扶柳郎去三里亭!

扶柳郎去三里亭,名正言顺!

可……我终究还是我,京元城还是京元城。这是不可磨灭的事实,我去了京元城,那是无召而去,擅自离开封地。这是……杀头之罪!

“此一去,三里亭在君王那头,我在臣子这头。此一去,扶柳郎还在不在?”

此一去,我还能不能回来?

窗外,我家谋士思索再三,然后说:“听说,仙客来上,扶柳姑娘真仙人。公子不妨去寻一寻真仙人的庇佑!”

窗内,一片哗然!

“我家兄长!”

我推席起身,夺门而去!

门庭前,左转,长廊,再左转……寝宫那头,我欲收拾行囊去!

“嚯!”

长廊那处,我急急地掉头。

“桐官,有件事交给你去办,去城中文家木匠铺订做一条炕案。要……紫檀木,桃花纹。”

“炕案?”

“在下让公子去寻真仙人……公子,您要开坛做法?”

开坛做法?

我的真仙人,他在想什么?

“照办便是!”

那炕案……是一个念想!

犹记得那夜,有个小童半夜爬窗,气息不稳,娇喘连连……那炕案,是拿来……垫脚的!

“不是开坛做法?”

“那是……”

“是……”

“公子!”

“解惑再走!”

“解惑再走!”

“解惑再走!”

京元城,神武门。

我家兄长一直等在神武门的那头……

此前,我写信给他,信上说:“去日苦多,生辰将至,无处话凄凉。酒过三巡,马上半月,不老心事,与君共愁。”

这次的京元城之行,我借着生辰一事,让我家兄长给下面的人放个话。我家二弟是来过生辰的,放行即可

如今,我已安全到达京元城。

我去到神武门那头,与兄长做了汇合。他很自然地牵过我手里的马儿,一步两回头,玉面不掩笑意。

“不老仙君,你家公子终于来了!”

“过个生辰,你还想着长生不老。要是长生不老,你还需要过生辰吗?”

“生辰怎么过?”

“大聚还是小聚?”

“怎么了?”

“一脸怨妇模样!”

“是不是过关的时候,那帮狗官为难你了。”

“说名字,我记他祖宗十八代!”

“怎么不说话?”

我还在酝酿,酝酿着……我要怎么说……

这次的京元城之行,我不是来过生辰的,我是来“大闹天宫”的。我不希望,他有所察觉,然后……拦着我。我希望,他有所察觉,然后……拦不住我。

“兄长,听说宫中来了一棵黄昏树,且看看我俩谁先摘得那朵黄昏花。”

这黄昏花本是我与兄长同心同德的象征,如今,我把北麓国的来使比作黄昏花,这黄昏花变成了北麓国,变成了权势地位。

言语之中,我想表达的是:我西京国尚未立有继位的世子,我与他之间,必定有一场较量。

我这么说,他一定会盛怒之下,一走了之。

他看着我,从疑惑……到难以置信……再到伤心欲绝。

“你写信约我一见,就是为了那朵……从北方来的黄昏花吗?”

我也看着他,从下定决心……再到下定决心。

“京车要塞,东襄之行,我早早地就得到了很多黄昏花。”

军事重城,盟国外交。

这一桩桩,一件件……那是君王赏赐!

言语之中,我想要表达的是:我有资格跟你较量一场!

他看着我,从伤心欲绝……再到伤心欲绝……

“我送你到此处。”

我家兄长放下手里的马绳,一去不回头,背影也透露着伤心。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我在心里说了一句,“终于把你气走了!”

我走到此处,把你气走,是不想让你有机会……叫我回头!

犹记得那年春风潜入夜,明月清风。

我换上一身紫色华服,去了北麓国来使的别宫处。

我要去勾结北麓国的来使!

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西京国二公子,一个北麓国的来使。若是他们碰上了,那得是一桩惊天大丑闻!

别宫处,两个北蛮人闪身而来,他们高大魁梧,一个人就能堵死一道门。

他们拦住我,“前路不便。”

他们不让我进去,看来,我只能乱入了!

“咦,本公子怎么没在宫里见过你们,哪里来的……呃……好酒,好酒。本公子没见过你们,呃……好酒,好酒。本公子……”

我腰间挂着“刘”字令牌,它可是一道护身符,我有意无意地露出令牌,只为让他们知道,我乃王室公子,不可放肆!

我还在得意之时,一把刀已经架在了脖子上。

“什么把戏,我们见多了!”

“这位公子,天黑不见人,小心刀剑无眼!”

又是一把架在脖子上的大刀……

“这偏宫偏路偏门,公子偏偏走偏!”

“路啊,在您后头!”

壮汉和大刀在前,雄厚的气息犹如两根冲天柱,直达云霄。通俗点说,要是动起手来,我打不过他们两个。

弱势之下,只好当龟!

“咦,这是刀吗?本公子没见过这么大的刀,这刀身……这锻面……上乘之作。好刀,好刀。”

“好刀,好刀,好刀……”

我慢慢地后退,眼中……早已一片清明。

乱入不行,那我就单刀直入!

我拱手作揖,说道:“在下,西京国的二公子。”

“门内可是来使大人,檀约公子求见!”

犹记得那时,门内无人应声。我只好,一诱再诱!

“天机星一陨,四方皆天机。君占据北方,那里是高堤之地。天机星一陨,高堤则是下一个天机。到那时……”

我的话语未尽……

天边飞来一箭,我倒地而去。

“呃!”

是谁?

疑惑之际,我晕了过去……

西京国,天和五十七年,春。

西京国二公子无召入京元,其偷会北麓国来使,此乃叛国之道。

犹记得那年,应门府的牢房内,我家兄长来探望我,他踏门而来,如仙人下凡。

我家兄长坐在我对面,我二人之间隔着一个青玉食盒。那青玉食盒中装有一毒酒,我们都是知道的,深宫之事,我们都曾见识过。

我与他对视良久,久到天近黄昏,久到明月爬上柳稍头。

那夜的青玉食盒未动,他倒是先动了。

“白马相公,你家公子哪里去了?”

我拱手作揖,说道:“估是三里亭一见。”

那夜的青玉食盒未动,我倒是先动了。

“兄长,听说仙客来有一真仙人扶柳姑娘,看看我俩谁先见到她。”

我夺过青玉食盒……

毒酒杀身兮,我魂遇仙去兮!

我家兄长拔剑而来……

犹记得那年应门府的牢房内,我家兄长拔剑而来……

断手残肢,血流如注……

我倒在血泊中……

“兄长……”

多少柔情皆没在这句未尽的“兄长”之中。

话说……

话说,那西京之处有仙客来……

话说,那仙客来有一真仙人扶柳姑娘……

那扶柳姑娘曾说:“人间不才,不敌公子知心事。”

扶柳姑娘曾说:“公子在世,只为回头无忧。”

那扶柳姑娘曾说……

那扶柳姑娘只是幻梦中的一仙人,仙客来之上哪有那么多的扶柳姑娘曾说,有的不过是公子什么都说。

听说,有位公子伤神之时作了首小词。其词言他相思之苦,其词说他的等待之情

《采桑子》

寒玉香干残断藕,质地兰心。白马先生,他日青春三里亭。

不山不城东河水,明月曾经。浩瀚千星,梦里分别折柳行。

词中折柳行,词中辜负城。

“浩瀚千星,梦里分别折柳行。”

人如千星,千星如人,一日一千星,日日千星不同人。

扶柳,扶柳,扶起散落一地的柳枝头,他不过是在等人间的一个回头罢了。

有些人曾步履蹒跚地来到人间,只为回头是岸……

敢问杨柳树下的诸位君子,可有扶起几枝杨柳枝;可有扶起几个折柳人;可有赴过几个扶柳之约?

扶柳之上杨柳青青兮,扶柳之下行人急急兮。

犹记得那年紫色的烟幕中有一人徐徐赶来,那人正是那仙客来中的仙人客。

那仙人客问曰:“说不山下说不城,谁对公子你说不了呢?”

这世间是谁辜负了那位扶柳郎?

扶柳之处皆是辜负山与辜负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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