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若把自己儿关在房里不停哭,她也不知道为何哭,就是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门外响起敲门声。
“谁?”
“是我。”马夫声音。
芙若一愣,脚迈到门边。“你快走,我不要见你。”
“你不开门,我不走。”
门吱嘎一声打开,芙若瞪着他,觉得他跟平日略有不同,一时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她急忙把他拉进屋里,闻到他身上酒气,迅速关上门,低声道:“你疯了,这可是将军府内宅,要是被人发现你,那可如何是好?”
马夫不惧反笑,道:“被人发现了我也不怕,我就怕......你不理我,不见我。”
芙若顿时语塞,心里害怕却又欢喜,她别过脸说:“你走吧,赶快离开这里。”
马夫抓住她肩膀,迫使她看着他。“你明明喜欢我,想和我在一起,为何要推开我?”
“喜欢又如何?我不过区区侍妾,卑贱低下,没有半分自由。倘若与他人私通,怕是连你也要被乱棍打死。这长安京里的女子多得去了,你何苦要趟我这浑水?”
“这长安京里确有许多女子,但没有一个能像你这般与我一道策马奔驰,也没有一个能如你这般与我天南地北说个没完。”
芙若鼻头一酸,道:“怎么听着你这话像在损我。”
他不说话了,温柔看着她,良久方道:“你看看我。”她不明所以看向他。“你看仔细,这身衣服,是你亲手为我缝制的冬衣。”
芙若发现他手袖里有一点熟悉的淤黑,认出那是她缝衣时指头戳出的血点,顿时双目圆瞪,“这是我为将军缝制的冬衣,这么快就赏你了?”
“我姓许名彦,这便是你送我的冬衣。我是你的夫主许彦。”
芙若愣住了,茫然看着他。许彦唤她也不见回应,伸手拍了拍她脸,她才道:“你真是将军许彦?”
许彦点头,却不见她脸有喜色,只听她道:“你回去吧,我累了,要好好歇息。”
许彦小心道:“你在生我气,怨我隐瞒你?”
“没有。我……只是在想这可能是在梦里,说不准一个转身,我便会醒过来。”
许彦重重捏住她脸颊,芙若吃痛。
“痛就说明这不是梦。”
芙若瞪他:“别以为你是将军就可以欺负我。”
许彦不怀好意道:“我怎么欺负你了!”话没说完,便又重重捏住她两边脸颊,芙若狠狠捏回去。二人扭作一团,许彦手力放缓,轻轻捧起芙若红肿的脸颊,温柔亲她小嘴,亲了许久……
芙若醒来时,太阳已照进屋里。她看见许彦睡在身旁,心中柔情万缕。轻轻翻身,许彦也醒过来。他懒懒坐起,吩咐她别动,自己随意披上长衣走到屋外差人准备沐浴更衣。
不出半盏茶功夫,一切皆妥帖备好。芙若出身低微,何曾让人这般伺候过,脸上不自在。许彦吩咐仆人退下,横手抱起她往浴盆走。
芙若触及他温热体息,忆起夜里事情,羞赫难当。许彦微微一笑,轻柔替她拭擦。满室馨香,暖意洋溢。
他道:“过会我要出门一趟,约摸傍晚便回来,你等我回府一道用晚食。”芙若点头,伺候他更衣束发,目送他出门。
依照规例,芙若还当向正妻李夫人问安,此时太阳高照,问安略嫌迟,但迟到总比不到要好。夫人脸色如常,看不出喜怒,淡淡道:“听说昨夜里,郎君宿在你屋里。”
“是。”芙若恭谨回答。
“你屋里简陋,待会让仆人再添些合适摆设过去吧。”
“谢夫人。”
“现在正当早食时候,你便留我屋里用饭吧。”
芙若抬头一看,便见仆婢自屋外传来食盒,屋里侍婢立刻上前为夫人摆食。她身立其中,突兀异常,连忙捧起一旁预备好的手绢,等候夫人净手后递上。
夫人用饭时,布菜,上汤,奉茶……一应由两名近身侍婢井然安排,其余侍婢侧立一旁,芙若便立于侍婢末侧。待夫人用过饭后,收拾停当,方跟着众侍婢退却到旁屋用饭。
李夫人乳娘林妈妈道:“夫人如何就这般轻易放过那狐媚子?”
“她是长公主的人,无论如何我都要给长公主留几分薄面。她虽是采女出身,但家里也没有什么上脸面的人物,区区一侍妾,老实待着,我也不会与她计较自贬身份。”
天色半明暗之际,许将军如约回府。他直奔芙若小屋,但屋中无人
,四处找寻,发现她在他卧室门外侯着。
“天这般冷,你为何在屋外站着?”许将军满脸怜惜。
“我盼着你回府……”
二人推门入屋,屋内暖气扑脸。家令请示道:“郎君现在用饭?‘’见将军点头,连忙下去张罗。仆人们依次侍奉净手,摆食……芙若立在一旁,学着白天在李夫人屋里的规矩为将军布菜上汤。
许将军皱眉:“你坐下。”再顾案上单份食具,犀利目光射向家令。
家令深知自家郎君的脾性,连忙俯身道:“小人愚笨,以为娘子已经用过饭了。这就去添碗箸。”
许将军心下了然,想来是仆人怠慢了芙若。大概刚才也是家令以芙蓉低微身份,不让她在主屋里等候,心中怜惜更甚,便往她碗里布菜。
将军与夫人菜肴相比较,夫人偏向于素菜,将军偏向于荤菜。许将军夹了颗肉丸给芙若,笑道:“女子偏爱素菜,这案上菜肴怕是不合你胃口。但这肉丸可是精牛肉剁碎了揉捏而成,你快尝尝。”(注:唐汉时代,牛只耕田拉车,官府禁止民间杀牛食牛肉。)
芙若咬了口肉丸,眼睛放亮:“这就是牛肉?当真可口。”又勺了两颗到碗里,道:“谁说女子偏爱素菜?我们可喜欢荤菜哩。“
“怎么说?“
“内府有来自各州县的采女,大家围坐用饭的时候,都是先夹大块肉,稍慢些个便只能夹到肉末丁,夹不到肉末丁的,便只能就着腌菜吃馒头。你说咱们女子喜爱荤菜不喜爱?“芙若说完,忽然想起李夫人屋中的素菜,心下暗责自己胡言。
许将军笑道:“军中也是这个理,将士们爱食肉。打了胜仗,脑袋还在项上,手脚齐全,大块肉大口酒嚼着便是人生最大乐事。“
许将军忆及军中旧事,淡淡笑道:“我阿耶年轻时行军,时有粮草不济,将士们多就地取材,打到猎物烹猎物,捉到水产啖水产,挖到野菜嚼野菜。我自孩提时便跟在阿耶帐中行走,阿耶得了空便教我哪些猎物怎样捕获,哪些水产怎样剖杀,哪些野菜可以果腹。荤菜固然可口,但当你无以入腹之时,又苦又硬的野菜也是嚼得津津有味。“
二人不觉聊到夜深,芙若掩唇打了个呵欠。
“乏了歇息去吧。“
芙若答应着便往屋外走,许将军拉着她:“都迷糊了,床榻在这边。“他牵着她走向里间床榻。芙若倒头便入睡,再睁眼天已大亮。
将军已外出,问起仆婢,方知是将军特意叮嘱不要唤起。芙若深恐主母不快,匆匆梳洗赶往。待赶到李夫人屋里问安时,一众妾侍婢已环绕而立。众人见她姗姗来迟,纷纷交头耳语,李夫人脸色略显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