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光二十二年十二月,十万周军围龟兹国都伊逻卢城。
安西都护李涵军帐中,小红炉烫着酒,屠苏酒特有香气弥漫帐中。
“今日除夕,你不去大将军那坐一会?”李都护呷了口屠苏酒,问道。
许副使摇头:“战前不得随意离营,阿耶他从小便这般教我。况且军中将士皆远离亲友,何我独然?”
侍从松青恰在此时将刚烤好野鸡捧进帐内,野鸡别在竹枝上,鸡油漫不经心滴落地上,惹人食欲。
李都护抽出小匕首,许副使已然用手将跟前烤鸡撕开,三五下便吞下一块大肉。李都护自顾自用匕首将跟前烤鸡大卸数块,手指捏起一块鸡往嘴边送去,慢条斯理咀嚼。
“军中将士今日都分发肉了?”李都护询问。
“都分发了。”松青答。
“下去吧。”
松青被打发出去,心中乐悠悠。刚刚烤鸡时,他用大饼将烤鸡肉掉下来油汁接住,那个才是精华,他迫不及待要回去品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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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逻卢城内,居民闭门不出,街上巷里满是士卒,健好、受伤、奄奄一息、密密麻麻杵了一地。起先,随军粮草还能分发,渴了也可以往井里打凉水喝。可是五天,十天,十五天,二十天,三十天后,城中粮储便再也供不起数万人之用。
国相府里,那利国相不停踱步。三十天了,周军围而不攻,龟兹军中全无士气,无人敢出城对战。各地粮草不能运进伊逻卢城,城里伤患死了也不能出城埋葬,再如此下去,伊逻卢城便要成为人间地狱。他暗暗想,也许投降是一个法子。倘若诃黎布失毕率城投降,周人便可能像处置高昌王阿耆尼王那般将他带回中原。若如此,他便有机会了。
养母阿史那氏也赞成他这主意。
莫言花却道:“现在还不晓得周人那儿是什么个意思。阿兄可否让我出城探一探周人口风?”
那利国相眯着眼想了会,终于点头同意。他领着莫言花和两名随从悄悄来到书房地下密道,叮嘱道:“周人若肯支持我执龟兹国政,你便让他们在军前烧两个火堆。我接到信号,便会入皇宫说服诃黎布失毕投降。”
莫言花与两名随从在地道里疾走,微弱风灯火光如两朵红晕般映着地上移动人影。莫言花不由得想起阿耆尼金宫那条地下密道,那个人抓着她手不住前行,掌心余温仿佛还在她手指尖残留。三年了,他还记得她么?当得知他也参与了这次出兵,莫言花心里有道不清雀跃。
密道通往城外山林,三人尚未寻到“李”字军营,便让周军巡候给逮住。莫言花以汉语说要见“李憾”,巡候辨不明她所说何人,行迹又十分可疑,便绑了去上报。逐个审问,层层递报,一个时辰后,莫言花被缚至行军大总管阿史那社尔大将军跟前。
“夫人究竟是何人?欲见何人?”阿史那大将军已汉语问。
莫言花打量着他,冷笑一声,以突厥语道:“你便是阿史那社尔?”
阿史那大将军不动声色,也以突厥语道:“夫人气貌谈吐不凡,想来是龟兹王室中人。”
“阿史那社尔,我听闻你曾追随高昌义和皇帝,敬你是名草原好汉。我也不跟你废话。我要见周国安西都护李涵。”
阿史那大将军一愣,又一笑,一壁解开莫言花身上束缚一壁道:“夫人原是旧识,可也得告诉我你如何称呼,才好转告李都护。”
莫言花想了想,道:“我乃是阿耆尼王女龙氏莫言花。你速速带我去见李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