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流芳和燕云跑出府门时,就看见安云卿在抹眼泪,苏流芳心中知道已经瞒不住了,他是在北疆太上皇驾崩的那天夜里知道消息的,天机阁的人排除万难赶紧将消息送了来,苏流芳本想着先瞒着安云卿,就吩咐所有人都不准将此事说出去,谁知,安云卿现在已经到府门前了,看着安云卿的样子,苏流芳知道安云卿是伤心的,却也是不相信的,来苏府也是为了印证消息的真假,只是,他没想到,楚思远竟然会放安云卿独自出宫。
“卿卿,快进去吧!看这天儿,雪还要下许久,雪又这么大,你一定冷坏了,快进屋去暖暖。”苏流芳走上前去拍了拍安云卿的胳膊。
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话到了嘴边却又说不出来。
苏流芳思忖再三,把嘴边的话还是给咽了下去,只是点点头,又看了看不远处站着的燕云,安云卿这才发现苏流芳和燕云穿着的都是玄色衣袍,连发簪都换成了乌木的。
安云卿吞了吞口水,心中已经有了答案,还是迈出脚步往前挪着,走了两步,腿有些软,安云卿伸手拉着了身边站着的苏流芳的胳膊,苏流芳蹙着眉,扶着安云卿进了门。
等人一进去,朱红色的大门渐渐关上,门外门内成了两个世界,内外隔绝开来,院子里静谧的仿佛与门外是两个世界。
门外,大街小巷还有小贩在活动,冰糖葫芦的叫卖声,匆忙马车的哒哒声,一两只鸟儿偶尔的啼叫声,门外总是纷纷扰扰的,诸多事情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却依旧得往前奔波着,劳累着,让人心神疲惫。
门内,不管是亭台楼阁还是花园小池,依旧是从前的模样,不管来了谁,又走了谁,苏府的样子还是没有怎么改变,安安静静的,大气优雅,就如南域的成百上千座寺庙一样,有的甚至已经过了千年,经历了许多风雨,看过了兴旺更替,但只要钟声敲响,诵经声起,一起还是如千年前一样的祥和。苏府内,也留着安云卿在东昭的最后一处宁静。
安云卿走到摘星楼前就停了下来,所有人都站着,静静地站着,安云卿扭头看了眼苏流芳,苏流芳张张嘴,还是先伸出手拍了拍安云卿。“我们进去说,外面冷,你看你的披风都落满雪花儿了,怎么就不心疼心疼自己呢?这么冷的天,可别染了风寒了。”说完,苏流芳率先迈开脚步走进了摘星楼,坐在一楼正厅的交椅上,小厮端着火盆子跑了过来,又有两个婢女端了热茶和点心来,安云卿站着看了看,才迈开步子走进去,坐在苏流芳面前。
“哎呀,这个冬天可实在是太冷了,卿卿,我们得商量商量,你该给我涨涨工钱了。这么多事儿,又这么冷,是不是。”苏流芳搓了搓手,倒了两杯热茶,端起面前那杯抿了一口。
安云卿抠了抠手指甲,一抬头眼睛红红的看着苏流芳,“我,我外祖父他,他……他是不是真的去了?”安云卿的声音十分沙哑,一发声就惊到了自己,也吓到了苏流芳。
苏流芳端着茶杯的手一滞,看了看安云卿,又轻轻放下茶杯,苏流芳清了清嗓子,“咳咳,你,你知道了呀!看来宫里消息还是很灵通的,不错,太上皇驾崩了。”
安云卿本来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瞬间流了下来,过了许久,安云卿才再次开口,“是谁?是怎么回事?”
苏流芳挑眉看着安云卿,摇了摇头,“行吧!就告诉你吧。西凉安排的人,在太上皇的熏香里放了毒,毒药是楚家的绝息,从熏香被端进去,半刻时间就毒发了。”
“那舅舅呢?舅舅他就不打算报仇吗?那可不只是杀父之仇啊!”安云卿死死咬着牙,些许青筋暴起,显示出她的愤怒。
苏流芳摇了摇头,“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是西凉做的,他们安排的人,是在太上皇身边侍奉了三十年的婢女,而且那婢女已经自尽了,现在我们是死无对证,不过天机阁已经查过了,那婢女的的确确来自西凉,卿卿,你,算了,你还是好好休息吧。”
燕云皱着眉站在一边,苏流芳盯了他许久,“燕云,你怎么也心事重重的?想什么呢?”
燕云看了眼苏流芳,又看了看安云卿,“公主,既然这次您都出宫了,那不如,我们直接走就好了,现在就出发,您也就不用再回去了。”
安云卿瞟了一眼燕云,摇了摇头,“燕云,你跟着流芳这么久,怎么也没学到半点儿他的精明。我这一路上,明面上跟着的人不多,可暗中跟着的可不止十数人,况且,楚思远昭告天下,说的是我心甘情愿嫁给他,我若此时消失不见了,他定会和西凉勾结,要么出兵北疆,要么出兵南域,更何况,我总觉得,他们还有后手。”
“卿卿,你先休息吧!眼睛红的跟兔子一样,其余的事,我们再商议。对了,有一事我得告知你,墨珈颖安排的拦截南宫的那些人都死了,但不是我们的人动的手,而是另外一伙人,目前,我还查不到是谁,他们用的招式也很不寻常,不过,看起来,他们是没有敌意的。”苏流芳说完就扯着燕云离开了。
安云卿坐了近半个时辰,脑子里想到的尽是从前和太上皇相处时的情景,安云卿眼泪都流干了,想着想着,眼泪却又流了下来,不知怎的,安云卿只觉得眼睛生疼。
听风端着温水进来时,见安云卿呆呆地坐着,就淘洗了手帕,想给安云卿擦擦脸,刚握着手帕走到安云卿面前,眼前的景象吓得听风差点扔了手里的帕子。
安云卿的脸本来就白,这些日子更是白的病态,苍白的脸上,两行血泪半湿半干,原本的尚未凝固,新的泪滴就流了下来,听风看着,十分心疼,眼泪也流了下来,半跪在安云卿面前,轻轻擦拭着安云卿的脸。
“我的公主啊!您不能再哭了,太上皇要是知道您如今是这副模样,一定会难以瞑目的啊,可让人心疼坏了,您这么哭着,眼睛都不疼的吗?公主,听风求您了,别再想太上皇了,您还得给他报仇不是,景含小主子还等着您回去呢,您爱极了南宫公子,总不想让他以后再给小主子自个继母吧!听风话是说得难听了,可您得保重身体啊!”
安云卿听着听风的话,低头看了看手帕,纯白洁净的手帕染上了血色,安云卿伸手摸了摸脸颊,又摸了摸眼睛,眼睛着实疼的厉害,安云卿还以为是流泪流多了,眼睛干得疼,谁知却是血泪。安云卿听了听风的话,也想了想,景含还那么小,南宫浔又那么好,可之前不也做好与楚思远同归于尽的准备了,只是如今,这计划……
听风给安云卿擦了脸,安云卿就上床躺着了,汤婆子捂热的床,苏流芳又提早让人铺了鹅绒毯子,热热乎乎的,安云卿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这些日子安云卿思虑太多,背负的压力也太多,都没怎么好好休息,也许是过于伤心劳累的缘故,安云卿睡到了第二日晌午,安云卿睁开眼睛时,眼睛又干又涩,还疼的很,安云卿眨巴眨巴眼睛,想着接下来的计划。
南域和北疆合力,定能打得过西凉和东昭,可师出无名,手里的证据不能证明是西凉直接对太上皇下得毒手,若西凉一口咬定不是他们做的,那倒成了南域和北疆的不是,所以不能武攻,只能智取,再有几天,就是封后大典了,也不知道西凉究竟是谁来贺礼,西凉是如何行事的,安云卿也会不留余地地还回去,所以,眼下,楚思远还不能杀,他和西凉新帝有联盟,那何不借楚思远的手,除了西凉,等大仇得报,她再杀了楚思远。
安云卿仿佛已经看到了她手刃仇敌的那一天,于私,西凉和楚家毒杀她外祖,是不共戴天之仇,于公,西凉谋得是北疆,除了西凉,就是除了一大祸害,从前那些夫子还有父皇母后教她的和为贵终究是要改变了,安云卿觉着天璟大陆明面上营造出来的和睦气象马上就要打破了。
伤心过后,安云卿想了很多,关于复仇,关于爱恨。不多时,元灵敲了敲门,来喊安云卿用饭了。安云卿收拾好,才打开门,跟元灵一同走着。
安云卿在廊下走着,扭头看了看依旧纷纷扬扬的大雪,心里突然空荡荡的,万籁俱寂,静听雪声,安云卿停下脚步,闭上眼睛,听觉突然被无限放大了,她听见了雪花落下的声音,听见了远处的声音,那声音很熟悉,那是……
安云卿突然睁开眼睛,没错,那声音的主人是安云卿的故交,是祝辞,安云卿没想到,南域来的使者是祝辞。安云卿加快了脚步,推开房门,正在喝茶的祝辞和苏流芳同时扭头看过来,祝辞在看见安云卿的那一刻,愣住了。
安云卿瘦了许多,脸色苍白,可那双眼睛依旧神采奕奕,光亮灵动。祝辞心里不知是苦是甜,双手微微颤抖着站了起来。
“公主,您,您还好吗?”
安云卿也不装模作样,干干脆脆摇了摇头,“我不好,一点都不好,我想回去,回南域去。”
祝辞点点头,“是了,在这么冷的地方,怎么会好呢?公主,皇上吩咐我,只要您想回去,想方设法,就算毁了所有暗桩,都要接您回去。”
祝辞期待地看着安云卿,安云卿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随即摇了摇头,“我想,我很想回去,可我不能,我想联合楚思远,对付西凉,我要让西凉百倍千倍地偿还。”
祝辞皱着眉,扭头一看苏流芳,苏流芳也是一头雾水的样子。
苏流芳摇了摇头,“卿卿,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楚思远和西凉结盟已经是天下人皆知的事实了,你还能破坏他们的结盟不成,更何况,你又怎知楚思远会愿意破坏他和西凉新帝的交易,你拿什么去跟他换?”
“当初东昭那么多皇子想娶我,不就是因为我背后南域和北疆的势力么,我打探过了,楚思远不知道我们的四处暗桩,但他说,说什么我是苏家少主,就是流芳你们家,虽然我不信,但我想这肯定也是他非要留下我的原因。所以这些都可以成为我和他交易的筹码。”安云卿一副很肯定的样子。
苏流芳要开口,却被祝辞抢先了一步,“公主,当初您选他,是因为与他互相喜欢,可现在既然您心里没有他,那就跟我回去吧!您难道就能舍得下南宫公子,还有景含小公子,皇上已经在着手准备封南宫公子为肃王爷,封小公子为世子呢,皇上是力排众议,越了规矩的,皇上也等着您回去呢!皇上还说,不论何时,您都是南域最尊贵的公主,等您一回去,就操办您和南宫公子的婚事。”
安云卿笑了笑,“祝辞,我一定会回去的,等我除了西凉。”
“这件事就交给皇上和北疆帝去处理吧!南域和北疆联手,难道还打不过西凉吗?”祝辞很不能理解安云卿的想法。
安云卿摇了摇头,“我们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太上皇是西凉毒杀的,匆匆出兵,只能是落人口实,我们师出无名啊!”
苏流芳拉了拉祝辞,示意他不要再劝说安云卿了,“少将军,你放心,我会留在这里,一直保护卿卿的。”
祝辞叹了口气,转身坐到交椅上,重重砸了一拳。
安云卿走到祝辞身边,拉去祝辞的手摇了摇,“好啦,祝辞哥哥,只要我一杀了西凉新帝,我就让流芳立刻传信,大典一结束你就回去,回去告诉哥哥,收到流芳的信就立刻出兵西凉,也让他告诉舅舅,北疆和南域一同发力,一举除掉西凉。”
“好,我听你的,但你记住,你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祝辞板着脸点了头。
安云卿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还有,告示阿浔,我爱他,他答应过要带我去辋山的,不能食言,也不能与其他女子有纠缠。”
祝辞一愣,随即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安云卿这才松了口气,感受到苏流芳审视的目光,安云卿转过头牵了牵嘴角,“怎么了?流芳,怎么这样看着我?”
“你,你的灵气为何如此?”苏流芳面色凝重。
“哦!我从藏书阁找到一本古籍,上面记录了修炼灵力的法子,所以,这些天我都在练习。”安云卿坦坦荡荡的,不记得这有什么不对。
苏流芳点点头,“怪不得,你大有长进啊!不过还是得小心,可别走火入魔了。”
“对了,你们苏家的家主是怎么选的啊!我跟苏家没有半点关系,怎么就选上我了呢?你们苏家主是随便选的吗?”
苏流芳看了一眼祝辞,也扯了扯嘴角,看着安云卿,“这,这我也不知道啊!我也不是家主啊!”表面上风平浪静,心里却慌得跟波涛汹涌一样的。
晌午一过,楚思远就派人来迎安云卿回宫了,安云卿依旧是闷闷不乐的,一直到问政殿里时,脸上依然不见喜色。
“信我了?”楚思远正在批折子,抬头看了眼安云卿,就又低下头去,批完手里这一份,才放下朱笔,起身走到安云卿面前,也不管安云卿愿不愿意,就把安云卿揽进怀里,紧紧抱着。
安云卿默不作声,只点了点头,两手也垂着,任由楚思远抱着,也不回应他。
“你跟我联手,我们灭了西凉吧!”过了许久,安云卿才开口,嗓音沙哑。
楚思远的手松了松,“嗯?”
安云卿接着说:“我知道,是西凉细作毒杀了我外祖,我要报仇,我要让西凉千倍偿还,我可以给你想要的。比如,我会待在你的身边,做你的皇后。我既然答应了你,那我们夫妇二人就是一体,我的外祖也是你的,难道你还要和西凉合作吗?西凉可以带给你的利益,南域和北疆同样可以,甚至多的多。”
楚思远松了手,但手依旧捏着安云卿的肩膀,静静看着安云卿,一动不动。
“让你做皇后这件事,我已经做到了,就这样,你还想和我谈条件?”
安云卿眼神空洞,“你知道的,我是有南域和北疆做靠山,可是,只要我不开口,就算我嫁给你,哥哥也不会从他手里让出半分给东昭。”
楚思远蹙眉,摇了摇头,“如今,我们之间就只剩下利益了吗?”
安云卿歪着头看着楚思远,“难道不是你亲手将我推开的吗?反正不管以后如何,当下,我们之间只有利益。”
楚思远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我们合作,你提供给我南域和北疆的支持,我替你出兵除了西凉。”
安云卿愣了愣,看着楚思远,“你这样出兵就不怕名不正言不顺吗?”
楚思远面色冷冷,“我做事,从不怕别人说我名不正言不顺,若是顾虑那些,你现在就不会这样跟我站在一起,而是和楚一骁一起受万人朝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