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东海向西北方向延绵数千公里以外,极北之地有座山,曰“灵山”;巍巍灵山高数万丈,山体拔地而起,乍一看峰顶明丽苍翠,细看却是深黑墨色极近晦暗;可倘若置身山脚处便已云深雾绕,幻音袅袅,似入神幻仙境之地。
倘若行至万米以外再观,远远望去万丈灵山仿佛一把粼粼长剑直插云霄,剑头所指浮光溢彩、斑影流离。
提起灵山,这话便长了……
上万年前,宇宙混沌、黑白不明、天地未开之时,三界之外便有灵山于极寒极北之地高高矗立;尽管天地混沌不明,然天神玉爵统治下的三界亦可彼此井水不犯河水、数千年相安无事;然魔族之首魔灵自从沉迷修炼“万劫身”,便是三界众生噩梦的开启!
“万劫身”是万神正道修行外之术,传说由上古时代秘密流传下来;一旦练成,纵使历经万劫身可不灭不死,等同永生。然而想要练成此术却并非易事,从修炼之日起需日日嗜血,由鲜血饮其项背,而那血至少也得是上仙尊位,连续一千九百九十九人,待浑圆之日、大合之时,静坐七七四十九天,使体内数千上仙真元融合为一,方可大成。闭关期间,不能有任何打扰,否则五脏俱裂、元神俱散、魂飞魄散;
可那浑圆之日、大合之时万年之间仅有一次;况且那时除却玉爵、蓝御、火炙、凝冰和魔灵本尊,千年上仙少之又少,各族一起不过上千人,而想要修成万劫身竟需两千人之多……
魔族本就猖狂,向来漠视本族以外的其他三界众神,甚至连天神玉爵也不放在眼里;魔灵丧心病狂,竟偷偷于魔界建成“炼神塔”,以各种阴险手段劫持各族上仙锁至塔中,时刻残害折磨,为魔灵炼功所用。彼时日日哀嚎惨叫、不绝于耳;而这惨叫声却令嗜血成性的魔灵更加兴奋、凶残……
一时间,三界之中人心惶惶、不得终日;天神玉爵虽一向以三界安稳为重,大族邻里中所谓恩怨纠葛素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蝇头琐利”之事更不曾放在心上,自是交由各族间私下处置。魔灵猖狂,本觉是其心性使然,若无逾矩长远无碍;直到得知那魔灵竟私下修炼邪魔禁术,更建成炼神塔残害无辜上仙,已然丧心病狂、下无底线。
再三告诫之下仍然未果,无奈之下为保三界永世安稳,只好率领各族集结玉魔山,魔族受到前所未有的重击。“炼神塔”中无数惨死的上仙元神魂魄被玉爵安置在灵山之下,愿以灵山极寒之气修复魂魄,化其戾气,重归元神。
经此一战,重创魔族。可魔灵仍未放弃修炼万劫身,反而更加丧心病狂;大有是成是败在此一举之势,竟将魔爪伸向魔族和自己的同胞弟弟……
可谓彻底的走火入魔!
其后之事暂且不提。
只是近日来,蓝御时常觉察到灵山周围异象频发:当年压在灵山之下沉寂万年的一众魂魄突然显出动荡不安之态,日夜哀嚎之声又不绝于耳,哭喊声一日竟比一日更大些,大有冲出灵山之势;哀嚎声最为凌厉之时,巍巍灵山竟为之晃动,导致山顶处无数巨石瞬间滚落、轰然坠下,将灵山四周砸出一个个深坑巨洞……
倘若尚未完全净化的冤魂破山而出,三界内必将再掀波澜,况且今时不同往日,天神玉爵已去,结局如何谁都无法预料!
蓝御飞身一抖跃出东宫,骋出蓝界高悬在东海碧波荡汤的半空中;只见他眉头深锁,长久的望着东海海面上呼啸而来,又静静褪去的浪潮,心中久久不能平静。当年玉爵临去之前对万年之后的预言难道是真的?那时年轻的蓝御根本不敢相信,或者说存在侥幸心理;但是越来越多的迹象表明:玉爵是对的!
不仅如此,就目前形势看来,那预言似乎会来的更早、更快;如今他蓝御唯一能做的就是“封灵山!”!
可是,想要重新稳定灵山下无数冤魂没那么容易,须唤出“蓝眼”浮于灵山之巅,心无杂念,静念“索魂咒”……可再过一日就是白莹的“千年雷劫”!这是最后一次也是最凶险的一次雷劫,想当初白莹应第九次雷劫之时差点命丧当日……倘若这次……可封灵山之举更是迫在眉睫,事关黎明百姓、三界苍生以外,更关系到玉爵离去当日对他的承诺……
可他深爱的白莹……与他同甘共苦上万年无怨无悔的妻子……麟木的母亲……
他该如何?他又能如何?
事实上,他别无选择……
此时此刻,即便是一望无际的大海,也再无法使他平静;那腾空高百尺的白色浪花、表面平静实际却汹涌无比的暗潮、还有东海下蓝茵国外圈弥漫着抖动着的蓝色火焰……在内心矛盾挣扎的蓝御看来,都像凌冽的霜剑、刺刀、利器,正吞吐着猩红长舌向他袭来……
“啊啊啊……”
东海上空突然腾起一声惊雷般的咆哮声,瞬间将四周暗潮翻滚的沉寂打破;尚未辨明这“惊雷”来自何处,随即竟又是一连串焦躁的轰鸣声,只见一条蓝色巨龙扶摇而上又腾空千里,少顷又如垂天巨石径直砸入海面,顿时激起白色千层巨浪。
“蓝御……”忽然蓝色巨龙仿佛听到有个声音在喊自己,那声音小且轻,仿佛跨越了千山万水才到他耳边,可即便如此,他仍然听的清晰而真切;因为那个声音早已深深印在脑海、刻在心里,哪怕有一天自己被埋进地下、沉入海底,躯体在天地间散尽,只要这个声音出现,他蓝御都必有回应。
“莹儿!”他向着海面涌起的巨大白色水柱迎了过去,那巨大白色水柱粗有百尺、高有千丈,而他的白莹一袭白色长纱立于巨大水柱之上,浅浅的微笑挂在嘴角深情的正将他凝望,水柱之下翻滚的急流绳索般一股绕着一股,缠绕成一条巨大的白色绳索。
“这么晚了,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她盈盈浅笑将纤纤素手递到他手上;还是白皙修长、软若无骨的那双手,只是指尖氤氲出阵阵凉意,带着蓝御的一双大手也冰冷起来。
他也注视着她微笑起来,蓝御一边取下镶着龙图腾的蓝色长袍,披上她瘦弱的肩头,一边轻声叮嘱道:“这个时候更要注意自己的身体……”;
她仍是无话,只是浅笑着微微点头,月光倾泻而下,给本就略显苍白的脸颊添上几分白皙,看上去甚至有些惨白……
蓝御将她的手握在手心:“莹儿,此次雷劫,恐怕我……我不能陪在你身边了……”听到这儿,白莹眼中瞬间闪过一丝凄然,只是不一会儿便消失不见了;
胸口的剧烈震颤将她苍白的脸颊染上一丝绯红,倒是看起来红润不少;只见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徐徐吐出,尽力想要压住胸口的震颤,可这突如其来的咳嗽似乎有些猛烈,尽管她已经努力表现的轻松一些,可额头上依旧布满细小的汗珠;害怕蓝御担心,她急忙用说话来转移他的注意力;
“我还当发生了什么事惹你烦恼呢!我这点小事不必挂在心上,安心去做你该做的事;这一千年以来,我日日不曾懈怠,法术修为精进不少呢……”“倒是你!近来总是满脸忧思、心神不宁,还总是唉声叹气……可还有别的事儿?千万别……咳咳……千万别瞒着我……”
“你看看你又咳了,快别再说了!”蓝御心疼极了,赶忙把绣龙袍向上拉了拉:“当心着凉!哪有什么事儿?不过是西南林风国林荫邀我一见罢了。”见她似笑非笑盯着自己,他又补充道:“这不是多年未见,心里难免激动;控制不住来这东海耍两下,也顺便拉伸拉伸筋骨,省的到时候见面尽显老态。你就别一个人瞎猜了!”说着自顾自哈哈大笑起来;
“真的?你可不许随便拿话糊弄我啊!”
蓝御一听这话突然严肃起来:“当然是真的!你我在一起那么多年,我几时糊弄过你?又怎么舍得糊弄你?放心,一切都会越来越好……”说着拍了拍白莹瘦弱的肩膀,“后天我就要走了,只是临走之前还有件事情,我想和你商量商量……”
白莹轻轻点了点头:“什么事儿?你说。”
蓝御嘴巴涨涨合合几次话都没说出来,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方才说道:“……你看咱们的麟儿已经十五岁了,有些事情也该是时候让他知道了,我想走之前将一切都跟他说清……”蓝御话还没说完便被白莹打断:“不行!暂时还不行,现在还不到时候……”
白莹突然有些激动,一下挣脱掉丈夫的手臂转过身朝着波涛汹涌的东海;此时此刻她的心亦如眼前的海浪一般起伏不定,一想到儿子她的眼睛湿润了:“我的意思是现在还不行、不是时候……四天后……四天后倘若我安然无恙,那时候我会亲自跟麟儿说,那么多年都捱过去了,也不在乎这么几天……”
抬头迎见蓝御沉郁的眼睛,她转过头去:“这孩子心里已经够苦了,那么多年你我都从来没有好好陪过他,把他一个人孤零零地丢在太子殿……现在就不要再让他伤心了,他这个年龄不该承受那么多……与其现在告诉他一切,不如等事情全都过去再从长计议,也不至于太突然。”
“实在不行,那就先告诉麟儿“雷劫之事”,最起码他可以代替我陪在你身边,给你勇气和力量,好不好、好不好?莹儿算我求你了……”话音刚落,两行热泪从蓝御眼中滚落下来。
白莹从没见过自己的丈夫这个样子,心中突然一紧,那两滴热泪像鞭子抽打着她的心,她赶忙踮起脚尖用衣袖帮他试去泪水:“你怎么……”
蓝御突然一把抓住妻子的肩膀问道:“好不好,莹儿?好不好?你答应我!这件事你一定要答应我,否则我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放心离开你……”一双噙着热泪的眸子紧紧盯着她,盯着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一个神态一个思绪,仿佛要将她看穿一般……
她迎着眼前这个男人炙热的目光,望着那双悲伤忧虑的眼睛,还有那近乎祈求的语气……
作为她的妻子、陪伴他左右上万年的爱人,她还能拒绝吗?还能忍心拒绝吗?一边爱子心切、一边夫妻情深,她白莹怎么如此偏爱?心中只留儿子的位置呢?
如果是那样,对蓝御来说未免也太过残忍了!
所以,她只能答应!
在她眼前的这个男人可不是普普通通的平凡人!他是披着蓝色战袍上天入地拯救黎民苍生的英雄;是与魔界之首撕斗三天三夜即便受了重伤依旧浴血奋战的蓝御;是重挫魔灵并亲手将他封印的蓝王;是她不顾生死不畏天劫贫了命去爱的夫君……
“我答应你!可是有一点,雷劫的前一晚由我亲自告诉麟儿,在这之前你不得跟他透露任何消息!你能答应吗?”
他当然能答应!事实上只要她同意,再多其他的附加要求他统统答应,他只要她安安全全度过这次雷劫,如此酷刑也将是他们人生中的最后一次,有麟木陪着她,他便可以全神贯注奔赴灵山去做他该做的事。而他从未怀疑过她说过的话,哪怕是一丝一毫的怀疑;既然她答应了,那便就是答应了!
“好!!!”
蓝王如释重负,一把将她拥入怀中;闭上眼睛,将头深深的埋在她柔软的肩上,那里可以让他感到踏实、可以暂时忘却疲惫、享受到片刻的幸福与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