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钩道长取出药给自己疗伤,他怎么也想不通一个小小的吴奋竟然是如此厉害的角色。假王玄也一头雾水,他眼里的吴奋办事得体,谨小慎微。他沉吟了一下说:“那吴奋既然有来历,那我们到底是除掉他,还是联合他?”一钩道长忍着痛,把衣服归置好,想了想说:“那要看他是拥唐还是倒唐,是敌是友,试探试探再说。”
假王玄还是吃不准,猜测:“难道和华山有瓜葛?扶摇子到来,可是他全程接待,偷偷归顺了华山也说不准。那就难办了,我们暗自兴兵的事都是吴奋安排的。整顿武备,府兵归建这些事瞒不了吴奋!得看看他有多大的胃口。”这俩妖怪漫无边际地瞎猜,把吴奋想象成神通广大,深不可测的阴谋家,这样他们再也不敢加害吴奋,更加忌惮他。吴奋反而安全了。
再说吴奋和扶摇子,还有装扮成小丫鬟的婴宁彻夜长谈,吴奋跟扶摇子除了政见不同,本无矛盾,沟通起来也是竹筒倒豆子,毫无保留。吴奋说:“那节度使王玄可是妖怪,一只大蜈蚣。”扶摇子见怪不怪说:“我知道。”吴奋说:“那一钩道长是只少了半边钳子的蝎子精。”扶摇子摆弄着描金的茶盖碗,依然轻描淡写说:“这我也知道。有新鲜的没有?”吴奋说:“现在澶州城官民一心,都认为华山和妖精勾结,戕害人命,扰乱地方,已经上了万民书,快马急递,昨日就发出了。王大人,呸!那妖怪不把华山派扳倒不会罢休。”扶摇子这才叹气说:“这才是事情的关键,他们颠倒黑白,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还原真相,让百姓们清楚,谁才是敌人。”吴奋说:“怎么做?恩公,不要因为你救了我,我就跟着你冒险,要是有一丁点儿的出路,我也不至于上吊。”
扶摇子也没有想好,一时语塞了。旁边呆着的小丫鬟婴宁终于演不下去了。婴宁推了一把扶摇子,轻声骂了一句“蠢货”,吴奋见小丫鬟如此放肆,竟然如此轻蔑地对待朝廷上差,指着婴宁结巴起来:“你......你......你怎么敢......”婴宁飘飘万福,柔声说:“小奴婴宁,见过吴大人。”吴奋还是没转过弯,嘴里絮叨着:“婴......啊——”他声音提高了八度,身体直接跳起来,转身就到了屏风后面。
扶摇子伸手把他拽出来,说:“吴大人,出来吧!婴宁是自己人。”吴奋咕咚跪倒磕头如捣蒜,哀求说:“是是是,你们自己人。”婴宁坐下,说:“老吴啊,起来吧!如此大礼,我可承受不起。”扶摇子说:“吴大人,你老这样我们怎么聊天啊!”吴奋见扶摇子如此说,胆子也打起来。婴宁大呼不公平:“老吴,我只是拘你伺候两次酒局,看你吓的。你们节度使可吃活人,也没见你怎么样。”吴奋苦着脸说:“我不是不知道吗?现在想想都后怕!多少次我都是单独和他共处一室。”
婴宁见吴奋镇定下来,这才开始对他进行心理疏导。婴宁说:“老吴,你说扶摇子后面是谁?”吴奋不假思索:“华山仙剑宗!”婴宁说:“仙剑宗的靠山是谁?”吴奋:“当今圣上。”婴宁问:“那妖怪背后呢?”吴奋摇摇头,表示不知道。婴宁又问:“你觉得谁会赢?”吴奋迟疑了一下说:“当然是圣上。还有华山。”婴宁最后逼问:“那你老实交代,你为什么要上吊?”
吴奋呼吸紧促起来,他拼命摇头,辩解:“我......我为什么要死?我也不知道。求求你,不要问,叫我干什么都行。”扶摇子也问:“说吧!我们给你撑腰。”吴奋绝望地摇摇头,从暗格里拔出一只短刀,横在自己的脖子上,用力过猛,刀刃割破了皮肤,鲜血直接流下来。
扶摇子和婴宁对望一下,发现其志不可夺,才放过他。扶摇子轻轻挪过去,小声地安慰他:“吴大人,吴大人,放下来,我们不问了,你以后追着我们说,我们也肯定堵着耳朵不听。”吴奋这才把刀放下,临了还赌气嚷了一句:“我不会说的。”好了,这吴奋就给我们埋下一个不大不小的瓜,这瓜什么时候熟,或者永远也不会瓜熟蒂落,就看咱们大家的造化了。
吴奋擦了一把伤心的泪花,破罐子破摔的态度,往椅子上一坐说:“来吧!要我做什么,我也豁出去了,尽管吩咐。”扶摇子说:“要想解除误会,就得先从被害人家属开始攻关,告诉他们真相,然后再当众宣布,那妖怪的阴谋就能破产了。”吴奋轻蔑地一笑,说:“上差,我还不是瞧不起你,就你这做法,肯定要把事情弄糟。”扶摇子不解,就问:“难道百姓们不喜欢听真话?难道他们喜欢假话?”婴宁若有所思,点头说:“我也赞同老吴,从前,我也以为这世上黑就是黑,白就是白,有钱有势的人欺负穷人,所以我想尽办法想办法让他们欺负回来,以为这样就公平了,可他们都恨我,把脏水都泼到我头上。”
扶摇子很倔强,还是有点不相信。婴宁就问吴奋:“老吴,那些苦主,离你家最近的是谁?”吴奋统筹全局,从前也是刑名师爷起家的,所以对案件格外敏感。他张口就来,说:“皮货老崔家,朝节度使府邸方向,半里地就到。在盐井胡同,井台对面。”
婴宁看看扶摇子说:“想不想试试,看看他们会如何对你。”扶摇子起身便走,吴奋在后面阻拦,扶摇子一把抓住他说:“你去做个见证,不信我,还能不信你?天道昭昭,人心可鉴,华山派岂能畏首畏尾!”婴宁说:“这蠢货,工作热情还挺高。”扶摇子有些挂不住说:“不许这么叫我,等我告诉他们真相,你们都得认输。”扶摇子往外走,拽得吴奋一路歪斜。婴宁抱着肩膀冷笑着,跟他前去。
二更天,冷风吹过,脸上很有凉意。巡街的士兵已经绝迹,早就回营休息,只有更夫缩着脖子夹着更梆和铜锣,有气无力地喊:“天地神会,万物宁寂,寅时!”扶摇子等三个人不想惊动别人,溜着边儿朝皮货崔家走去。不是为掩人耳目,大可以大摇大摆地走在当街,即使是宵禁,遇到当值的士兵也不当紧,宵禁的命令就是吴奋下的。扶摇子、婴宁还有俩妖怪面前,吴奋是避猫鼠,在澶州地面上,他打个喷嚏,至少也得下场小雨。
盐井胡同到了,拐进去不远便是那口古老的盐井,上面盖着半扇磨盘,这口井里的水苦咸,耳朵贴在井台上,据说还能听到海浪声,这口井通着海,是澶州人毋庸置疑的集体意识。对面那两扇木门便是崔家的门。婴宁和吴奋都躲在一边,等着扶摇子前去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