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皮货崔家，别说到门口，整条胡同里弥漫着生皮子的臭味。扶摇子往前走了几步，伸手要敲门，手指都要碰到门了，他又缩回来。扶摇子回身到吴奋的身边说：“崔家被害的是谁？年龄，婚姻，生平？我两眼一抹黑，没法开展工作呀！”吴奋不情愿地瞥了他一眼说：“就说不行吧，非要来试试！死者是崔福家长子，叫崔平安，面白无须，高五尺二寸，年十九，预备役府兵，春上娶亲张氏，无子嗣。死在秋八月，家中被妖怪所掠，皮肉尽失，留骨殖，缺右小指。”说完他又躲进黑暗中，婴宁也一样躲起来。
扶摇子得到了详细的信息，又背了两遍，觉得差不多了。他上前敲门，先是有礼貌的文雅的敲门，敲得手都痛了，依然没人应声，到后来是手掌拍门，这才听到里面有个老年男子苍老的应答声，应该是户主崔福，皮货店老板。崔福问：“谁呀！半夜唤门！要皮货的明天再说。”
扶摇子对着门缝回答：“崔先生，我是京城来的，华山派扶摇子，专程为妖怪伤人案，问您通报一些情况。”门缝里本来可以看到上房屋里的灯光，这下子忽然就灭了，许久没有动静，然后开始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扶摇子对着门缝接着做工作，轻声说：“我没恶意，只是告诉您真相，您的儿子不是被白狐所害，而是......”忽然大门洞开，一把明晃晃的刀劈头盖脸砍过来，刀头一股腥膻臭气，然后看到一个四五十岁的汉子无比愤怒无比恐惧的扭曲的脸。扶摇子怎能被他砍中，脚下一错，就出去七八尺。
破门而出的正是崔福，他一刀砍来就是奔着同归于尽，砍空后一个趔趄栽倒在地上，抢得头破血流，他没起身，一招“地躺刀”直取扶摇子双腿和下身，反正搂到哪儿算哪儿。扶摇子又一闪，院内蓬头垢面出来两名妇女，一把举着菜刀，一个擎着剪刀，朝着扶摇子就下死手。崔福也从地上爬起来，满头流血，装如恶鬼。崔福边砍边骂：“还我儿命来！妖人，今天跟你拼了。”那崔婆子也骂：“天杀的，你干脆我们也杀了。”扶摇子这才想起说话，他辩解：“不是我，你们住手。你们弄错了。”这时候墙头上，有人敲打铁锅的声音，一个稚嫩的声音划破了夜空，这是崔家次子崔广安爬到墙头上，用擀面杖敲打铁锅，边敲边喊：“妖怪吃人了，快来抓妖怪呀！”如此尖利的声音，夜深人静，传出好几里地。远处响起响应的锣声，中心望楼传来警示的钟声。
婴宁一看事情无法收拾，也不藏着了，拎着吴奋的衣领上了墙头，对扶摇子喊了一句：“蠢货，还愣着干什么？走啊！”婴宁喊罢，几个起落，就消失了。扶摇子这才醒悟，解释不清就走为上策，他也越过墙头回吴奋家中。
再说吴奋腾云驾雾一般，他闭着眼睛不敢看，只觉得忽忽悠悠没着没落，恶心得想吐，忽然脚落地，差点崴了脚脖子，这才睁眼，已经到了府里。府里点起灯烛火把，家丁们各拿趁手的家伙，有护院的刀枪，也有笤帚疙瘩擀面杖，烧火棍子掏灰耙。吴奋把脸一板说：“站住！放下家伙，都回去挺尸去！”一来是紧张，二来兴奋，好奇心作祟，众人本来革命热情还挺高，这下子吴奋无情地浇灭，都灰溜溜去睡觉去了。
吴奋看看院里没别人，回到自己居住的内院，这是吴奋单独办公的院子，连妻妾也不能随意出入，左等右等，婴宁也没出现，他就喊：“狐，狐大姐，狐大姐，你出来呀！”婴宁出现了，一脸不高兴说：“你怎么不叫奶奶？”吴奋尴尬地笑笑，其实他也不知道该叫什么，对婴宁他还是害怕。这时候，扶摇子也垂头丧气地回来了。婴宁说：“孩子，你长点心吧！如果你不是在华山耍过几天，你的皮明天就出现在皮货店里了。”扶摇子竟然没说话，他真的没主意了，拼尽全力，能和假王玄周旋，但是一钩道长怎么办？就得让婴宁协助，现在整个澶州城都与自己为敌，总不能屠杀百姓，他们是无辜的。除了搬救兵，让师兄们都来，共同对付蜈蚣和一钩，这样才有胜算。
这时候已经三更天了，再过一阵天就亮了，扶摇子和婴宁在吴奋家里打扰多时，也要告辞。吴奋着急地说：“你们别走啊！要走带上我。”他着急地收拾行李，草草卷了个小包。扶摇子说：“你有家有业的，干嘛去呀？”吴奋无奈地说：“你不让我去，我就继续上吊，天亮了，我就得去伺候那两个妖精，我可不敢。”婴宁说：“老吴，我的话你信吗？”吴奋看婴宁比扶摇子更有城府，他认真点点头。婴宁说：“你就去见两个妖精，照样当差，他们不敢动你，说不定还得巴结你。你不是善于在官场逢场作戏吗？不但不用怕，必要的时候，你还得和他们平起平坐，澶州城内，我们指望你了。”
听到婴宁这样吩咐吴奋，扶摇子心里才敞亮了起来。吴奋半信半疑地问：“一是上吊，一是给你们当细作，我还有路可走吗？”婴宁说：“你说呢！”吴奋绝望地摇头，一想起那俩妖精，他真的怵头，其实还有一条路就是给妖精当走狗，这绝不是什么正路，到头来肯定不得好死，还是跟名门正派，跟朝廷站在一起才是正途。婴宁拍拍他的肩膀说：“好好管理你的澶州，拿了妖怪，立了功，说不定节度使就是你的了。”婴宁狠狠踩了扶摇子一下，示意他给吴奋鼓劲儿。
扶摇子这才如梦方醒说：“完全可能，吴大人，澶州十几万兵马，百万百姓就靠你了。”吴奋重任在肩，这才振作起来，一扫沮丧的状态，慢慢都是正能量。这时候，外面一阵嘈杂，周围的门被砸的咚咚山响。原来是官兵们排查抓妖怪来了，据说来了好几千人。吴奋说：“别怕，给他们几个胆子也不敢搜我的府！”婴宁和扶摇子也没有呆下去的必要了，天也快凉了。
婴宁弄来一片乌云，把天弄得好像擦了锅底灰一样黑漆漆的。扶摇子掐诀弄起一阵狂风来，估计得有八九级，刮得人仰马翻，官兵们都撅着屁股找旮旯躲风。扶摇子和婴宁大摇大摆地从空中飞离澶州，从长计议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