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可能啊陛下......”管公公连连摇头,急急否定道,“公主她从小仁善,对陛下您与皇后娘娘更是孝心甚笃。您就是怀疑谁也不该怀疑公主啊陛下。”宇帝叹了口气道,“并非是朕要疑心兰儿,只是......只是如今此事已渐露端倪,若说一切都是巧合,朕自是不信。”
管公公俯身跪于地面,结结实实的磕一响头,信誓旦旦道:“公主断然不会做此悖逆之事,老奴愿为公主作保。”宇帝衣袖一甩道,“你这个老顽固,真相为何朕比你更想知道。若非朕的亲近之人,还有谁可于无形之中毒害朕。”管公公双目微红,缓缓道:“老奴斗胆一言,若说亲近,再没有人比老奴同陛下更为亲近了。老奴于陛下幼时便陪伴于陛下身侧,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陛下的寝食起居,事事都经老奴之手。若此事唯亲近之人才可行,那老奴便是首当其冲的嫌犯,陛下又何苦为难于公主。”
“你......你这不是在逼朕......”宇帝不禁有些恼怒。“是老奴逼迫陛下,可陛下又何尝不是在逼迫公主?”“你......”宇帝气呼呼地背着手在管公公身前走来走去,“罢了,你且去将那剩余的花茶全部取来,送去给陈老,兰儿到底是一片孝心,还是包藏祸心一验便知。”“......是......”如今也只有此法才能一证公主清白了。管公公捧着花茶匆匆而去。
宇帝一人立在殿中,思虑良久。那夜月圆,兰栖的异举,还有当时不断回响耳边之言,“兰身妖心,祸国殃民......”自那日之后,宇帝每每想到此都不禁浑身为之一震,“兰身妖心......兰身妖心......”
宇帝越想越觉得不对。即便自己的女儿从小就与众不同,可这飞天之术,若不是太渊这等有着极高修为的高人,兰儿她一介女流凡躯,又怎能随意驾驭?况且这四字“兰身妖心......”宇帝心头一紧。国师早前确有说过,这妖异一直潜伏于宫中。“难不成......如今的兰儿早已不是朕曾经的那个兰儿了......”宇帝想到此,再也站立不住,跌坐在椅座上。“不行,朕不放心。不管陈老的查验结果如何,若是管公公有心包庇,想来也是不难的......朕定要亲眼见之。”一面想着宇帝一面急忙起身跟上前去。
太医院修心堂内,陈老拍一拍手,端起一碗暗褐色的汤水转身对着管公公道:“公公,这花茶确是有异啊。”管公公闻之神色巨变,望着木匣中青翠粉嫩的花叶,幽幽张口,“怎会如此......”陈老道:“老臣也实不愿相信此茶有毒啊......”说着陈老重重叹了口气。“陈老,不知此毒是何毒......”陈老闻此一问,不禁面有难色,“此毒甚为惊奇,恕老臣直言......”陈老略有停顿道,“即便老臣为医多年,却也实难辨出啊......”“啊......”管公公闻之不禁惊得轻呼一声。若是连陈老都判别不出是何种毒药,怕是再无他人了。这可如何是好。“不过,老臣行医这么多年来,遇到的疑难杂症并不在少数,老臣必竭尽毕生所学,也定要为陛下解除此毒。”眼前,在陈老多年的行医经历中又平添一个待解疑难,且又出在宇帝之身,不免再次激起了陈老的斗志,但此行定要慎之又慎。
管公公恭敬地对着陈老俯身作了个揖,“还劳烦陈老多费心,细细为陛下将此毒除之。”“老臣定竭尽所能。”
宇帝于门外听着堂内所言,不禁握紧了拳头,“这个逆女......”
这几日,我夜夜睡不安稳,夜夜噩梦缠身。今日梦到失了宠爱,明日又梦到被视为妖异......我心中愈发的不安,这可是冥冥之中在预示着什么?
天微微亮,又是一夜不得好眠。我神情憔悴的靠在榻上,神思倦怠。“公主,再睡一会吧,昨夜您又是几乎熬了一宿。”珠儿见我欲起身,忙走过来。“我不敢睡......”我轻轻开口。“公主是怕又做噩梦么?”我点头,“如今只要闭上眼,梦魇便会袭来,不如不睡......”我抬着重重的眼皮对着珠儿道。
“唉......”珠儿沉沉叹了口气,拉过我的手,“公主,您日日如此熬着,身子怎么受得了啊......”我望着珠儿,“你又何尝不是,只因我夜不能寐,害得你也要夜夜陪我一同熬着,我......”我心疼的抚上珠儿清瘦的面颊,再无从前般圆润。“奴婢没事,公主不用担心奴婢。公主如今这个样子,奴婢如何能睡得着啊,不如陪着公主一起。”珠儿顶着两个黑青的眼圈笑着说道。“现下还早,不如奴婢去把安神香点上,公主再小憩个一时半刻也是好的,想来这天已微亮,噩梦也不会再来了吧。”珠儿依旧不死心地继续劝慰,“公主就再休息一下,可好?”
我确实也撑不住了,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也好,那我就小睡一下。”珠儿起身,我一把拉住她,“你也去休息,不必在我跟前守着。”珠儿正要开口,“听话......”我适时的让她住了口。“好吧,那奴婢点上香就过来......”我瞪她一眼。“过来陪您一起睡,”珠儿机灵地急忙解释道,说着伸手指着窗下的坐榻,“我就睡在那儿,陪着公主。公主您安心睡便是。”我点点头,躺下身,慢慢闭上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出现雾茫茫的一片。紧接着,空中传来战鼓雷鸣的激响声。只见前方千军万马浩浩荡荡奔腾而来,瞬时便冲破这迷雾重重。一转眼战场上白刃相接,刀光剑影。阵阵硝烟弥漫混合着刺鼻的血腥味儿钻进肺腑,搅得我腹中一阵翻腾,有些想要作呕。
一个银色身影掠过,那身影一跃三尺高,手中宝剑银光闪闪,横扫千军,所向披靡。我还未来得及叫好欢呼,三支冷箭不知从何处于那身影之后齐齐射出。“小心啊......”我吓得大叫,可那身影如同未听见一般,毫无防范。箭头寒铁凛冽的穿过盔甲,正中身影后心。银色盔甲瞬间便被汩汩而下的鲜血染红。身影慢慢回头,我双手捂住口,“大将军......”眼泪纷沓而至。
战场上扬起风尘,一滴泪珠飘到他的面庞之上,他望着我,嘴角带起一丝微笑,缓缓倒地,那滴泪珠顺着他的眼角滑落......“不要......”我痛苦的抱头大喊......
“大将军......大将军......”我睡在榻上,口中喃喃低语,“不要......”一声惊呼,从床榻坐起。“公主......”睡在一旁的珠儿亦被我的惊叫声唤醒,急急奔到我面前。我顾不得许多,掀起锦被伸脚便冲了出去。“公主,您这是要去哪啊......公主您的鞋......”琉璃见我失魂落魄的只身冲出门去,赶忙提起床榻边的绣鞋也跟了出去。
我身着白色薄纱制的睡裙,光着脚,散着发一路不停飞奔。穿过院子,经过廊下,口中一路碎碎念着:“大将军,你不能有事......不能......”我就这般行步如风地奔跑在宫巷间,身边走过的众人皆齐刷刷地下跪,“参见公主殿下.......”更有宫人见我此番仪容不整,急忙颇识时务地背过身去。就这样,我所到之处,宫巷两旁,转眼间便跪满了人。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这偌大的皇宫中到底跑了多久,又跑到了何处。心中只有一个念想,我要找到他!
直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我潸然泪下,再也忍不住内心的伤痛,再也顾不得纲常礼教,我只想牢牢抓住眼前的他,再也不放手......我朝着他奔过去,“大将......子言......”我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毫无遮掩地将那个早已在心底默默呼唤过无数次的名字宣出于口,一头扑进他的怀中。
宗子言身后的将士见此情景,都有些不好意思地侧过身去。唯有阿卷瞪着双目,已然被我这一幕惊得不知所措。宗子言圈住我,蹙着眉,侧目瞪过去。“啊......哦......”阿卷这才慌了神即刻也背过身去。
“子言......你不要走......不要死......你不要离开我......”宗子言显然也被我这出吓了一跳,我感觉到他的身体微微抖动了一下。一脸错愕中又带着点点温情,“兰儿,我在......你......怎么了?”宗子言揽过我,轻轻抚上我的发丝。我满脸泪痕,抬眼望他,“你不能死......不能离开我......”说着我又趴进他怀中啜泣起来。宗子言用衣袖拭去我的泪水,“别怕,我不会死,我一直都在,永远都会陪着你。”宗子言软玉一句,温情一眼,便将我方才梦中的恐惧挥之而去。
在身后一直追赶的珠儿见我此刻安好,长舒了一口气便也放下心来。随即提起我的绣鞋,又对着宗子言指了指我的脚。宗子言顺着望下去,见我只穿了一件睡裙,光着脚丫,便又蹙起眉头,对着珠儿道:“不用了,我这就送公主回去。”说着,宗子言解下自己的披风将我裹紧,接着又一把将我拦腰抱起。我静静地躺在他怀中,乖巧的像一只小猫。此刻的我才算真正的安下心来。
“子言......”“我在......”“方才我又做梦了......”“嗯,我知道......”“我梦到你上了战场......你......死了......”说着我抓紧他的衣襟。“你又胡思乱想了吧。我怎么会死呢......我可是太渊的弟子啊......”“嗯......”他总是只言片语便能将我慌乱无章的心安定下来,这样的感觉,真好......
宗子言一路就这样抱着我将我送回栖兰殿。路上所到之处,人们皆齐齐下跪,“参见公主殿下,参见大将军。”那场面与我方才一路奔跑过来的景象同出一辙。众人不禁面面相觑,“方才公主不是一人才来过么?怎么又来......还多了一人?!”(四十七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