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昏昏沉沉的睡着。不知过了多久,在一阵低沉的钟鸣声中慢慢醒来。
我睁开眼望向四周,一片昏暗。三面墙壁,一面牢笼,我,这是在狱中。
想起那夜,宇帝已将我与宗子言一同下狱。而今夕又是何夕,我已不知自己在狱中昏睡了多久。
“子言......”父皇既将我们同时压入牢中,那子言应该也在此才对。“子言......子言,你在么?”我对着狱中高墙一声声唤着。“兰儿......”隔壁传来一声嘶哑。“子言......”我闻之急忙跑向一侧,用手拍着墙壁,“子言......是我,我是兰儿,你......你还好么?”我想起宗子言身中一箭又为我挡了一刀,心如刀绞。
“兰儿,我还好......你不用担心......”宗子言有气无力的安慰道。“你受了那么重的伤,怎么会好?你不要再瞒我了......”我心中急切,语带哭腔。“我怕有万一,临行前特意在身上备了师父给我的丹药,进来之时我便已服下了一颗。现在内伤已无碍,只是外伤还需些时日。”
说着,外面的钟鸣声再次响起,一声一声似敲打在心头,令人哀痛不已。
“子言......外面的钟声是......”隔壁一阵沉默。“母后......”我心中一阵揪紧,当再次于口中呼出这两个字时,却仿若隔世。我抬起头,望向高墙之上的一扇小窗,“这是......出殡的丧钟......”
“母后......母后......”我趴倒在地,口中喃喃,泪水一滴一滴碎落一地。我仿佛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小窗外照进一缕光线,颗颗尘埃在微弱的光中盘旋着,然后缓缓落地。
“母后......兰儿无法去送您最后一程......母后......走好......”我向着凤鸣宫的方向跪下身,将头深深地磕下去。
人生在世,终究归为尘土。南后走的匆忙,也终如一粒尘埃一般,入土为安。已然入土,而心,亦真的安了么?
“母后,答应我,若有来世,换兰儿来做您的母亲......”我轻轻祈愿。母后她,一定听得到。
“兰儿......你还有我......”宗子言沙哑的声音再次传来。“你还有我......”我轻轻回过头,但见墙角下方半只手露出。我爬过去拉住,紧紧的。“子言......我......”眼泪一滴一滴砸在他的手背上,是那般的滚烫,宗子言亦被这滚烫的泪水灼的痛彻心扉。“兰儿,什么都别说了......想哭,就哭出来吧,有我陪着你......”而此时的我,早已被泪水淹没。
不知又过了多久,待我再次醒来,已是漆黑一片。“兰儿......你是醒了么?”宗子言轻声道。我低下头,我的手依旧被他紧紧的攥在掌中。我将另一只手覆上去,“子言,我们被关在这里多久了?”“今日是第三日。”“子言,当初......你不该回来的......”我轻轻开口。
“你在哪里,我便在哪里。”宗子言嗓音沙哑,却依旧深情。“有爱就有痛......如果我们从未相遇,从未相识,亦从未相知......也许......一切都会变得不同......”“没有也许......我的宿命,是你......所以,我来了......”
我陷入沉默。宗子言望着高墙之上的小窗外透进的月光,“今夜的月色正好......你从前,最爱与我一起流连于花前月下......”“呵......”我失笑,“子言......方才我好像做了一个梦......可为何说梦话的却是你......”宗子言口中的花前月下亦是我心中的所想所愿。也许,在我今后的岁月长河中,再无花前也无月下......现实总是这般残忍,还未得到便要失去。往后余生,只空留回忆中的余味。
“唉......”宗子言心中似有千言万语却难以宣之于口,千般顾虑万般无奈使得他也只是轻轻叹了口气,“你方才又做梦了么?可有梦到什么?”宗子岔开话题问道。“还是从前梦中出现的那些......只是,梦中之事似乎越来越清晰,梦中之人......”我每每想到梦中之人,心中便会有暖意袭来。“就像你一样......让我安心亦给予我温暖......”我抬起头,望向小窗外的月光。“为何......为何现实总不能如梦中那般美好......若是可以......我不愿再醒来。”
“兰儿......你可知,梦中的美好便是你我从前的日子......而我,就是你的梦中之人......”宗子言喃喃低语,可那低语之言却犹如在我耳畔,隔着墙壁我依旧字字都听得清楚。我的手微微抖动了一下,“子言......你......你说什么?”
“你既已听到,我也不愿再隐瞒......你梦中的一切都并非是虚幻......而我,便是你梦中之人......”
“这么多年来,我总做着相同的梦......满园的玉兰树,模糊却又如此亲切的身影,我于梦中声声唤着的师父......还有那白衣女子口中的九尘......”我的心开始剧烈的起伏。宗子言更加紧紧的握住我的手,“兰儿......师父是我,九尘,也是我......那白衣女子,就是你......”“啊......”我惊呼一声,急忙抽回手去,“子言......你......”
“呵呵,很惊讶吧......但确是如此......”宗子言语气镇定的继续道,“梦中之事你该还记得吧......诚如你梦中所见,我并非凡人。兰儿,你也一样。”“那我们......”宗子言听出我语中的慌乱,再次伸手拉住我,“兰儿,别怕,你我虽不是凡人,却也不是苍术口中的妖怪。”听闻宗子言一语,我一颗提着的心终于放下。
宗子言在高墙的另一边娓娓道来:“我本是九天的司战神君,而你是瑶台掌管世间花草的神姬。一次,我出战受伤,急需仙草疗伤,师父......”宗子言说到此又特意补充道:“就是我的师父太渊真人,便前去寻你求得仙草。可此草甚为珍贵,并不可多得,于是,你便没日没夜,不惜耗费自身修为亲手为我培育。就这样,在你来我往中,你我二人便情意萌动。待我完全康复之后,就在一个月色极美的夜晚,终于向你表明心迹。而你作为回应,便拔剑起舞......”
宗子言说着眼前似又浮现出当时的情境,皎洁的月色之下,一袭白衣的女子,轻盈蹁跹的身姿,随风扬起的发丝,美目流转的面庞,顾盼神离的姿态,腰间晶莹剔透的玉兰腰挂随着腰肢轻摆,这一切都在有意无意中撩动着他的心。
“当时,你用的正是我日日佩戴的湛卢剑......也就是在那时我才知晓,原来正气凛然,犀利威猛的湛卢剑,竟也可被你的灵动一舞,变得这般和美,百转千回的柔情皆顺着剑锋倾泻而下......就在那一刻,我便暗暗许下誓言,生生世世,倾心倾意,定要与你岁月共长。”
宗子言情真意切的诉说着我与他的过往,将我的心柔软的一塌糊涂,皆化为点点绕指柔,涌向他的掌心,再传上他的心头。我忆起宗子言曾经相邀我于月下,那夜也有着极美的月色,修武堂前我拔剑起舞,他当时莫名的神色,如今我确是懂了,缱绻的目光中,那是久违的惊喜与期待。当他附耳低语,“你,终于回来了......”此刻,我心了然。
“后来呢?”我轻问。“后来,你我便常常相约凡间,游遍山河湖泊,行便山域川林。那时的你虽掌管着世间千花万树,却独独最爱玉兰。我便选了一处依山傍水之地,为你种下一片玉兰花海。你欢喜的很。自此,那里便成了你我常去之地。”
“原来......梦中出现的玉兰花树林,亦是他为我种下的......玉兰花仙,本是母后当日的一番抚慰之言,如今,竟已成真......”
“那时的日子一片静好,品一盏清茶,闻一缕幽香,花前月下,你一曲霓裳,我,执笔为画......你一直都是一个很有才情的女子,没有什么是你信手做不来的。”宗子言轻笑,“唯有一事......”“是什么?”“与人斗法......呵呵......”宗子言再次轻笑却引来一阵轻咳。“子言......你还好吧?”我关切的问道。“无妨,每每想到此,便觉得有趣,呵呵......”
“看你,还笑......”我嗔怪道。“你是说我法力不高,斗不过旁人么?”“非也。你掌管世间一切花木,又怎会法力不高,只是一己之责你确有余力,但若与人一较高低之时,便不得其用了。”“哦......”闻之我只淡淡的应了一声,却不以为然。“想我从前也只是侍弄花草,与人较量的机会其实也并不多吧。”“咳咳......”宗子言再次咳了两声。“这个么......”言语间似有着什么顾虑。
“不过是从前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你直说便是。”我大度的道。“嗯嗯......其实呢,在与你相识之前,还有一位仙子也一直心系于我......”“嗯?还有此事?”我开始有些紧张,“那你同她......”“不不,兰儿,你勿要乱想。我同她之间清清白白,未有任何牵扯不清的关系。”宗子言急忙解释道。我偷笑,“好,你说没有,我便信你,那然后呢?”“我同她也只是一同上过战场,若非要说有些什么,那也只是并肩作战的同袍之谊,仅此而已。”我闻之不禁有些惊讶,“她......竟会上阵杀敌?”
“嗯......论战斗,她确是个好搭档。”“哦......”虽然只是与她统军作战,可我这心里依旧一阵发酸。“那......你拒绝她了?”“是。她向我表明心意我便很果断的拒绝了。然后便认识了你......”宗子言顿了顿,继续道:“也许是她心有不甘吧,还想要再争取一下,遂提出要与你一战。依着你的性子,自然是会应战,即便自己并不善战。”(六十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