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点头赞同。宗子言说的没错,我的性子即便是在眼下也依旧未改。就算是输也要输得光彩,绝不退缩。“于是,你便央我教导于你。我就这样成了你口中的师父。”“原来是这样......所以,你真的就是我梦中的师父?!”“没错!”“那......九尘,也是你?”“嗯,九尘便是我司战之时的名讳。”
我点了点头,“那我后来,可胜了?”对于结果如何,我有些急不可耐。宗子言兀自的摇摇头,“还未等到决战那日,她便与我一同再次上了战场......”“然后呢?”“然后......战场上,她替我挡下了那致命的一刀,殒没了......”
随着宗子言重重的一声叹息,我的心也一阵抽动。“竟是这样的结果......好一个重情重义,刚烈又果敢的仙子。”我心中不由得升起敬佩之情。“当你得知此事后,你便将自己的剑埋于她昔日所居殿宇的庭院中,你说这是你与她之间的承诺,未了之战是她未完成的心愿。日后,你亦不会再允他人之战。这也是你为了感谢她,还她救我的一份恩情之举。”
“她......叫什么名字?”沉默片刻,我再次问道。“似锦......”宗子言幽幽的开口。“似锦......”我轻轻念着这个名字,“我掌管着万千繁花,而她,便是这繁花之中的似锦之象,本该是多美好的一幅画面啊......”我心中连连叹息着。
“似锦当年为救宗子言而失去性命。如今,宗子言为救我而与我一同深陷牢狱。天道轮回,苍天又可饶过谁?似锦,你若是见到今日之境,是会觉得可笑,还是可悲?!如今看来,殒没对你来说未必不是件好事,至少似锦这两字已然深深的刻在了他的心中。任凭风涌潮起,万物变迁,五百年过去,可你在他心中占据的一席之地,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角落,也并未因你的逝去而消散,反而,历久弥新。其实,你想要的早已得偿所愿了不是么?”我心中荡起一丝苦涩,“而我与他......缘来缘去终会散,花开花败总归尘......”
“兰儿?你在想什么?”“哦,没什么......”
如果说我与宗子言的一份情,曾经是一半青涩一半纯真,那么如今,便是一半苦涩一半情深。怎奈,情深至此琴瑟起,宿命难违笙萧默。
“子言,你既说你我情深意笃,那我们又怎会降生于凡世?”宗子言闻之许久都未说话。心酸纵有千百种,沉默不语最心痛。最深的沉默亦是最伤的心痛。
我感受到高墙另一面,他渐渐变得冰冷的手心。我轻轻摩挲着他的手掌。“兰儿......”许久,他终于缓缓开口,涩声道。“我在,子言......”“你是不是想知道后来如何了?”“......你若不想说就不要勉强了,至少困扰了我这么多年的谜题今日都已一一解开。从前我只是觉得梦中之人甚为熟悉,即便感觉像你,也不过是一瞬间的念头。未曾想竟真的是你。”我露出久违的笑容,“我很满足,也很欢喜。真的。”
“我后来再次披挂出征,不料军中出现细作,将我军的作战计划悉数出卖于敌军。百万天兵伤亡惨重,损失殆尽。在我奄奄一息之时,你来了......”“又是我......”我口中轻道。“呵呵,九天之上,普天之下,除了你还会有谁对我如此......”宗子言饱含感激的言语中亦充满着动容,我的心也跟着再次悸动起来。
“你带着唯一可救我性命的斗姆丹再次将我救起。我一日一日的好了起来。而你,却因当时我伤势危重,为了争取时间,来不及向天帝请示,便直接去了斗姆元君之处求取。那是世间唯一可救我之法,而斗姆丹却也只有唯一的一颗。”“唯一的一颗?”我有些吃惊。“偌大的天宫,众仙云集之地,怎会只有一颗?”
“这斗姆丹不同于其它寻常丹药。须得斗姆元君亲自炼化。就算是我师父太渊真人,如此的制药高手,却也无计可施。”“此药竟是这般难得。”我不禁惊叹。“的确,此丹药不但炼药的制材难寻,更要耗费自身的巨大修为。因此,即便是斗姆元君本尊,千年来也只可炼得一颗。”“既如此,我又是如何求取得来?”“嗯......”宗子言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这也便是你为何会有今日之境的原因......”“你说......我如今落得此番,皆因当时为你求取丹药而致?”
“没错......当时你只身求见斗姆元君。斗姆怜悯你的一片痴心,亦感恸我保卫九天的舍身忘死,确实懂了恻隐之心。然天条律法不得违背,斗姆丹亦不可平白而得,需求药之人用与之相匹之物换取方可。于是你便将自己数万年来的修为尽数献出。而你未上报天帝便直接求取,亦是触犯了天条,天帝便将你贬下凡间,受两百年的红尘之苦......”
我轻声道,“所以......才有了现在的我......”“确是如此。自你被贬之后,我日日在天上看着你在凡间受苦,而我却什么都做不了,我度日如年,心如刀割。于是,我便去求师父,让他向天帝进言,准我也一同下凡与你作伴。师父终是不忍,便促成了此事。并给了我一颗忆尘丹,在你即将转生这一世之时一同随你的胎身而下,所以你才会有着关于前世种种的零星记忆。”宗子言说着再次轻轻叹了口气,“可你在下凡之时,修为已为换取斗姆丹而尽数退去,仙体受损严重,即便你带着忆尘丹一同降于此世,却也依旧无法全然忆起过往......”
“所以......我才总是在梦中看到那些画面......而那些便是我的前世......”我轻声低喃,嘴角露出一丝微笑,“真好,让我还能记得你......”
“所以,在你度完第一个百年之后,我便来了......”
“百年......你竟已等了我百年......”我颤抖着双手,泪水滚滚而落。“兰儿,若说我如今被你所累......其实,是你被我所累才是啊。只要能够再见到你,就算要我等上千年又何妨?”
“子言......”
流年入骨了相思木,才长出这棵相思树,任它在你我心中滋长。原来我与他的缘分早已注定。而今生未受完的苦楚......是我们依旧逃不开的宿命。
我想起幼时的自己,那时的父皇与母后,那时的珠儿与琉璃,还有后来发生的种种......忽然之间,我有些分不清哪些是过往,哪些又是现实。“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一切,本就是我该受的......”
“兰儿,我还记得你带着斗姆丹前来救我之时,俯在我耳旁,你说,我是你的宿命,所以你来了......这句话我放在心中念了千万遍。我想在见到你的时候就亲口告诉你,你我曾经的誓言我从未有忘记,我一直在等你......你,就是我的宿命,所以,我来了......”“子言......”我紧紧抓着宗子言的手,“我从来都不知道,你等我等的这么苦。从来都不知道,你竟为我做了这么多......”“所以,兰儿,你要记住皇后娘娘的话,要好好活着。不管今后如何,剩下的路,都有我陪你一起走下去。如果这些苦难无可避免,就让我与你共同来承担。”
外面的铁门似乎有响动。宗子言急忙将手收回,低声道:“兰儿,像是有人来了,你快去一旁。”我擦擦眼泪,用稻草将小洞遮盖起来,挪去一旁。
铁门打开,一人一身黑衣匆匆而入。来到牢前,褪下斗篷上的衣帽。“佟大人......”闻得宗子言一声,我急忙起身看过去,“佟大人......”
佟彦龄拱手对我一拜,道:“公主,您......可还好?”我望着佟彦龄隐隐闪动泪光的双目,淡然一笑,“还好。”佟彦龄点头随即看向宗子言,“将军,老夫靠着与天牢守卫将领的一点情面,特悄悄来此。”“佟大人,可是有要事?”宗子言问道。佟彦龄答道:“陛下已定,七日之后,便派遣和亲大队送公主去往凉国与凉国太子完婚。”“什么?”宗子言紧紧抓着栏杆,紧咬着嘴唇。
我失笑,“子言,这......不是早已注定的么,我去便是。”“不可!”宗子言大喝一声,“我怎能让你深入虎穴,怎能眼睁睁看你......嫁与他人......”宗子言的语调渐渐低沉。“两国大战一触即发,我若是不去如何收场?”我长叹一声,“如今的北国再已经不起战争了......”
“只要有我在一日,便绝不会置你于险境。保卫北国本就是我的职责所在,此次出征,责无旁贷!”
“好!”佟彦龄一声赞许,“不愧是我北国的战神。大难当前,依旧这般果敢,临危不惧。”说着佟彦龄俯身一拜,“大将军,请受老夫一拜。”“佟大人,您这是作何,快请起来。”
“子言呐......你该唤我一声叔伯的......”佟彦龄一脸动容说道。而一声子言,一句叔伯,亦将宗子言的内心激起层层涟漪。宗子言缓缓开口,“叔伯......”“哎,好孩子......”佟彦龄伸手抚上宗子言的头侧,“想我当年同你父亲一起,统军帅兵,运筹帷幄,你父亲何等气概......就如你眼下这般......”佟彦龄目光深幽,忆起过往,不禁老泪纵横。“子言呐......我今日前来正是与你商量此事,此战避无可避,即便公主前去和亲,亦改变不了什么。”宗子言闻之微微垂下头。“可陛下......陛下如今被苍术所惑,蒙蔽了心智,一意孤行......”佟彦龄一脸心痛。“我一连多日向陛下进言,分析如今形势的利害,让陛下准你前去平叛。陛下虽未正式下召,但也算默许了。所以......”
“叔伯,你不用再说了,我也早有此意,即便叔伯未曾劝诫进言,子言也会这么做的,此事,我义不容辞!”佟彦龄闻之紧握住宗子言的手,“好!好!”“叔伯,何时动身?”“明日。”
“明日?”我心中一惊,眼下已是夜半三更,距离明日只剩下几个时辰......“明日就走?子言,你的伤......”我心中的担心,焦虑,不舍一拥而至,涌上心头。宗子言目光凛然,“没事的,兰儿,此次我定要一举拿下敌军,让北国再无后顾之忧。”“老夫安排在明日动身,也是想着可早一日到达战地,若是能赶在公主和亲之前,此事也许尚有转圜的余地。”佟彦龄解释道。
“没错!此次出征刻不容缓,早一日便多一分希望,若我可早一日将敌军击退,便可以此来作为交换条件。到时......”宗子言双目炯炯,重新透出希望,“兰儿,到时我便可继续护你安稳。”“公主,将军说的不错,若是成功,此下策也算是两全其美了。”佟彦龄望着我,亦有不舍道。“可若是......”我心中依旧不安。“没有可是,兰儿,就算是为了你,我也一定成功!”
“子言,你已痴痴等候了我百年......如今,又要再次披挂上阵......为我而战。子言,如你所言,我,难道真的是你的宿命么?”我的泪水再次滚落,“......人间虽好,可我,再也不想来了......”(六十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