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洋在电话里说:“有空吗?快出来,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什么事情这么紧急,大姐,我还在睡觉。”游龙有点不高兴。
“起来吧,好事情。”杨洋的声音有点兴奋:“你那首诗被《诗刊》看上了,准备发表。而且是首页。现在,《诗刊》的编辑想见见你,商量一下修改的事情。”
“靠!”游龙不禁骂出声来:“这诗……还需要修改吗?奶奶的,这个狗屁编辑也未免太自大了点。”他本身对诗歌没什么认识。且不说舒婷这首《致橡树》本身就非常完美,增一寸则肥,减一分则瘦。就算另外拿一首非常垃圾的现代诗让游龙修改,他也无从下笔。总不可能让他先写一段话下来,然后再猛敲回车键,把它拆成几行。那样,写诗也太简单了点吧?
不过,一见到那个编辑,游龙才知道是自己误会了,人家根本就没叫游龙修改那首诗。实在是杨洋带错了话。
《诗刊》社原来在沙滩,后来迁移到虎坊桥。是一栋有点古旧的建筑物。青砖碧瓦,估计是民国时期地产物?
游龙的责任编辑是一个大约五十来岁的小老头,说起话来带着痰音,中气十分微弱。游龙和他说了半天话,耳朵都听尖了,他不禁有点后悔,“老子一大早懒觉不睡,跑过来听这糟老头说废话究竟是为什么,难道是为了二三十块钱的稿费?真是糊涂了!”
“我叫杨柏。”老人自我介绍,然后又给自己的名字后面加了一大串头衔。什么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文联会员、现代诗歌研究会会长、北京市朝阳区政协委员……等等,试图从游龙眼睛里看到崇拜。可惜游龙却不上道,大大地打了一声哈欠,问:“编辑同志,有茶喝吗?口渴死了!”
“我给你倒。我给你倒。”杨洋笑吟吟地跑去泡茶,显然对这里的一切非常熟悉。
“你们……认识?”游龙看到他们彼此熟悉的样子,问。
“呵呵。”杨洋端着茶杯跑过来,骄傲地回答:“是我父亲。国家一级作家。”
“早说嘛!”游龙连忙坐端正,掏出香烟递过去:“伯父,请抽烟。杨洋,你要吗?”
“不会不会。”杨洋连连摆手。
杨柏同志不为人察觉地瞄了一眼烟牌子,然后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很享受的模样,“烟味道不错。以前没抽过。”
游龙有点不好意思:“云烟,新出地,六十多一包。改天我让杨洋给您带两条过来。我和杨洋是老朋友了。一点心意。”
“那好那好。”杨柏便不推辞。
他沉吟了半天,将今天叫游龙过来的来意说一遍。原来,老编辑看了游龙的那首诗之后立即激动起来,觉得自己又发掘出了一个很有潜力的大诗人,怎么着也得收归自家门下。将来,弟子有出息了,自己这个师傅也有面子。索性决定,首页刊发。
不过,《诗刊》的头版没有只发一首诗的先例,一般都是以组诗的形式而推出。也就是说,一个总题目,拟定一个大的氛围,然后下面跟上几首。比如组诗《乡村》是总标题,下面是几首《炊烟》、《麦子》、《我地土地》之类的跟进。
游龙组诗地题目老编辑已经想好了,就叫着《冬日私语》。除了,《致橡树》,他还打算让游龙再弄三首,凑一个四季发财之数。
听到这个题目,游龙寒得汗毛都竖起来了。
这,这,这也太小资了点吧?
“要多少字?”大概是处于一个写手的职业习惯游龙很自然地问起了篇幅。作为一个职业作家,能够驾御自己笔下的字数是一个基本的素质。以前做职业写手的时候,有一个杂志社曾经向游龙约稿,给出了一个故事,让游龙写一篇两万字的文章。写好后,因为排版的问题,那边来信说,字太多,要压缩到一万字。
如果是一般人,如果文章写好,要活生生被人砍一半下来,只怕不知道该怎么写了。但落到职业写手手中却是一件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事情。一篇小说或者故事或者叙述性的文章,若要增加字数,有几个办法很好用。一是增加对话,让对话尽量拖长。两个人见面,本来一句话可以说完的事情,非要多拐几个弯子。另外,谈正事之前先寒暄一阵。这就是传说中的对话流了。
当然,对话太多,读者会看得郁闷。这种增加字数的办法比较苯。还有更加技巧的办法,除了对话,作者还可以增加一部分景物描写和主观性的评论。或者散开了写,到正题的时候再收一收,形散而神不散。
手段是多样的,稿费是丰厚的。
反之,如果要缩减字数,去掉这些不必要的东西就可以了。
职业作者就应该有职业作者的专业素养。这是游龙这些年的体会。屡试不爽。
听到游龙这么问,杨柏和女儿杨洋笑起来,都说,你还不知道,诗歌没有篇幅上的要求。对篇幅有要求的,那已经是长诗了。另外,诗歌的稿费也不是以字数来决算的。
“诗歌的发表仅仅是一种荣誉。尤其是上《诗刊》,那代表你已经是一个真正的诗人了。”杨柏说。
“这就好,这就好。”游龙有点不好意思,说:“我是写惯了小说的,还真是对业务不熟悉的说。”
“你这句话有很大的语病,什么叫‘还真是对业务不熟悉的说’,那个‘说’字有你这么用的吗?”杨柏立即指出游龙的错误:“文字是神圣的。要注意你的语法。”
游龙汗颜,这都是网络的错。他在网络上已经习惯使用这种非规范的汉语,已经成为一种习惯。
“好了。”见到游龙脸上的羞愧表情,杨柏欣慰一笑:“把你的诗稿给我看,我选几首。”
“诗稿?没有没有。”
“什么,没有?”杨柏立即被游龙的无礼给气坏了。他也不是没见过这种莽撞的小伙子,不过,凡是来《诗刊》社的文学青年、著名诗人,哪一个不是带着一大捆诗稿过来,希望得到自己的提携。因为现代诗这种东西的评判标准比较混乱。有的诗你读起来觉得是不世出的大作,别的人读起来却觉得是大白话。那么,究竟什么才是真正的好诗呢?
杨柏大人是这么认为的,无论你如何才华出众,写的东西如何让人激动迷醉,没有付诸铅字,都等于零。只有在书上刊载,才是那一串零前面的数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