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木人搀着郭建木步步前行,每进一步,郭建木的目光便狰狞一分。
秦连腰间横着一把长剑,他的左手攥在剑柄上,越握越紧。
他几乎要忍不住制止郭建木继续前进,耳边却忽然传来声音。
“秦大哥,我们到了。”
秦连一愣,眼前一座静默庄严的建筑耸立,不是刑堂大殿是何处?
当下里握着剑就要向前走去,郭建木却扭过头来制止他:“师兄,送到这儿就好。”
秦连皱起眉头:“可是......”
郭建木眼中透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你千万不能和我一起,这攸关你的性命。”
郭建木本意是让秦连相陪,免得李檀师叔担心,到了刑堂却发觉不妥。
于是一头雾水的秦连便被留在原地,郭建木独自向前。
玉台观圣地荟英阁堂皇大气。金玉装点,不分昼夜地点着灯火,明黄色的灯光在金色的墙壁与玉石铺就的地板上折射,辉映。无论何时,荟英阁总是显得正大光明。
而相对的,玉台观最重要的执行机构——刑堂——其所在的刑堂大殿却是另一个极端。整座建筑刷满黑漆,又以红漆绘制花纹。像是夜色里刀刃饮血的刺客。
荟英阁是玉台山存放功法典籍的所在,像是富人的钱囊,珠光宝气,璀璨夺目。而刑堂则掌生杀,破妖邪。是玉台观治理辖区,打击魔道的执行机构,是玉台最锋利的匕首。
大殿主体是铁制的,气氛阴暗冰冷,活脱脱一座钢铁牢笼。叫人看了遍体生寒。
秦连对这里莫名的恐惧,而遍体鳞伤的郭建木却目光坚定,毫不迟疑地迈步向前。
几位红褐色劲装的玉台弟子守在殿门处,看一人直直向着殿门走来,眼一瞪。
玉台观向来奉行高度自治——即不管弟子,放任自由。
平日里除非有人罪大恶极,被刑堂长老扭送至大殿,几乎无人造访。
此刻竟然有一个弟子上前,甚是古怪。
几个弟子中主事的那个正要喝住来人,禁止上前。
却见郭建木衣衫破碎,周身染血。那主事弟子眉头一皱:“这是怎么了?”
这一问正中郭建木下怀,他作悲痛委屈状:“昨夜里有魔教妖人进了玉台啦!”
原来那大长老白北山借口保留现场,不仅不让药堂众人将郭建木抬走,连有人想去通知刑堂也给他生生压下。
虽然白北山从不掌权,但迫于他大长老的淫威,各个都心生疑惑,但无一人敢不从。
于是昨日里郭建木腥风血雨搅了一夜,畏畏缩缩逃了一宿,胆战心惊怕了好一会儿,玉台观居然几乎没人知晓!
郭建木知道之后哭笑不得,但此时此刻,这一切安排正合他意。
刑堂那几个弟子听了都是一惊,主事的令一个赶忙去通报,当下里就将郭建木迎进殿来。
黑黝黝的刑堂大殿居然连内里都是黑黢黢的,几盏幽幽的烛火在烧。
郭建木被安置在殿内一角,做作地扯着哭腔,还掰开身上已经成了破布的衣服一角,说是要给刑堂的各位师兄师姐们看看魔教妖人心肠有多狠毒。
几个师姐们露出苦笑,几个师兄们忙上前按住他,推说是刑堂弟子对魔道见识已多,大可不必。
这番哭哭闹闹了好一会儿,一位黑衣长老已经听闻事态赶了过来。
八字胡,剑眉,桃花眼,走路规规矩矩,却是那天书室借书的李常风。
郭建木看清来人,心里道:今日真就是顺风顺水。
面上却不为所动,仿佛完全不知道李常风可能是幕后黑手,哭天喊地,道:“李长老,魔教妖人好毒啊,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李常风面上含笑,话语轻柔,叫人听了如沐春风:“建木师侄,刑堂一定诛杀妖邪,为你做主。”
又指挥一众刑堂弟子:“快将建木师侄扶进问询室,小心着点,他伤得很重。”
“别不小心扯到哪里,叫他伤势加重啊。”
郭建木自然听得出他话里有话,却面不改色,连连道谢:“多谢师叔关心。”
问询室内布置简单,一桌四椅,三盏若明若暗的幽幽烛火。
李常风轻甩衣袖,挥退众人,众弟子扶着郭建木落座,便走出问询室,又将门轻轻合上。
四下无人,灯火昏暗,李常风依旧保持着他那“善意”的微笑:“建木师侄,是如何从魔教妖人手底下逃出来的呢?”
这张笑脸,配合着他手心里疯狂涌动的灵力,真是好一个笑里藏刀。
郭建木仍保持着做作的哭腔,答非所问:“呜呜呜,我师父给我留下了一些妖人的证据,都给我好好藏起来了。”
李常风手心涌动的灵力戛然而止,连呼吸都为之一滞。
他两手叉袖,想要掩饰自己的惊惧。
郭建木见状,脸上又浮现起笑意。
“你笑什么?”
“我这人有个毛病,一见到低贱的就想笑。”
李常风脸上青筋暴起,却又好似被打中七寸的蛇,奈何郭建木不得。
“所以你来做什么?”
两人至此都卸下了伪装,郭建木直言不讳:“做个交易?”
他的眼神往幽幽的烛火飘去,李常风完全看不出他的情绪。
“我知道师傅不是你杀的。”
“所以?”
“真凶,我想知道谁是真凶。”
听到这一句话,李常风的眼里再次露出凶光:“证据不都在你手里?”
郭建木心知不妙,暗道:这家伙真像一条随时可能扑过来的毒蛇,不能对他有一丝一毫的放松。
眼睛却仍旧盯着飘荡的烛火,游离着。
“太多了......”郭建木瘫在椅子上,发出一声长叹。
“太多了,我实力低微,怎么可能一个个去确认?”
“我没得选?”李常风咬牙切齿。
“有得选啊,”郭建木脸上又浮现起笑容,不坏好意地看着他。“选择被逐出玉台观不也挺好?”
李常风脸上青筋横露,一双眼睛几乎要因为愤恨而冲出眼眶——他李常风混迹江湖多年,怎么轮到一个实力低微的玉台小辈来威胁他?
但他终于还是下不了决心动手,只能默默目送着郭建木被刑堂的弟子们送出大殿。
郭建木出得殿来,冷汗直冒,一眨眼便浸透了衣裳。
刚刚那场对话真是处处惊险,仿佛行走于悬崖之侧,稍有差池便粉身碎骨。
“但这一下更加证实了,”郭建木走出大殿,心中默默想道,“师傅的死绝对另有隐情。”
于小山自然是没有给郭建木留下什么线索,之所以郭建木认定李常风有问题,不过是因为他近些天行踪诡异——平日里极为正经的一个长老,怎会突然就跑到书室借阅黄色小说?
经此一行,郭建木得到了一个令人万分震惊的消息——平日里默默无闻的师傅于小山,不知何时,通过何种手段,握住了玉台观许多人的把柄。
“难道是因为天赋神通?”郭建木脑内灵光闪过。
正要继续思考,一个人影闪到郭建木身后,速度极快,带起一片残影。
不带半分犹豫,那人影挥起手刀,向着郭建木后颈直直切下。
郭建木,当场倒地,再起不能。
残影凝实,玉台观大长老白北山的身影浮现出来,他蹲下来,东看看西看看,终于确定郭建木完全晕厥,才站起身来,双手叉腰,对着慌忙赶来的药堂众人指挥到:
“快过来,抬走抬走!”
药堂诸位面面相觑,终于哭笑不得地抬起被击昏的郭建木,小心翼翼地向药堂方向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