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完全暗下来的时候,散步的人回来了。从淡淡黑暗笼罩着的花园深处,传来了他们兴奋、响亮的声音。
心情愉快、满脸通红的丽达跑到了玛利亚·伊万诺夫娜的身边。她周身撩人地散发着河流和美人那清新、青春的气息,这美人兴奋到了极点,因为有这群招她喜欢又为她而激动的男人。
“开晚饭,妈妈,开晚饭!”她亲热地拉着满面笑容的母亲,“维克多·谢尔盖耶维奇要给我们唱歌的。”
玛利亚·伊万诺夫娜走去安排晚饭,走着走着,她已经在想,像丽达这样一个有趣、漂亮而又健康的姑娘,一个为她所理解的姑娘,其命运是不会不幸福的。
扎鲁丁和塔纳罗夫走进大厅,来到钢琴旁边,而丽达坐到凉台上的一把摇椅上,灵巧而又性感地伸了一个懒腰。
诺维科夫默默地在凉台的砖地上走来走去,斜眼看着她的面孔和高耸的乳房,还有那从裙子下面露出来的、穿着黑袜的秀美的双腿,可她却既没有看到他的目光,也没有看到他本人,她整个人被初生的情欲那强烈、迷人的感觉所笼罩。她完全闭上眼,谜一般地独自笑着。
诺维科夫的心里有一种常在的斗争:他爱丽达,却无法弄清她的感情。他有时觉得她爱他,有时又觉得她不爱。在他以为“是”的时候,他就觉得,她那年轻、秀美、纯洁的身体将甜蜜地、彻底地属于他,这是完全可能的,是轻易的,美好的。而在他以为“不”的时候,那个念头便让他感到自己无耻、卑鄙,这时,他便觉得自己是受了肉欲的支配,视自己为一个下流的坏人,配不上丽达。
诺维科夫在砖地上走着,算起命来:
“如果我的右脚踏在最后一块砖上,就代表‘是’,那就该表白,如果是左脚,那就……”
他不愿去想那就会怎样。
踏在最后一块砖上的,是他的左脚,他出了一身冷汗,马上自言自语道:
“呸,真愚蠢!就像一个老娘们……来吧……一,二,三……数到‘三’我就直接跑过去,把话讲出来。我讲什么呢?随便什么。来吧,一,二……三……不,数它三次……一,二,三……一,二……”
他脑袋发热,嘴里发干,心脏跳得很厉害,连两条腿也在颤抖了。
“您老在这儿转悠!”丽达睁开眼睛,气恼地说,“您影响听歌啦!”
直到这时,诺维科夫才发觉扎鲁丁在唱歌。
年轻的军官唱的是一首古老的抒情歌曲:
我曾经爱过你,在我的心里,
我的爱也许还没有完全逝去……
他唱得不错,但他的唱法和那些缺乏训练的人一样:用叫喊和低音来取代表情。扎鲁丁的歌唱让诺维科夫感到非常不舒服。
“这是您自己编的歌吧?”他问道,带着一种愤恨和气恼的异常感情。
“别……您别碍事!老老实实坐着!”丽达任性地命令道,“如果不喜欢音乐,您就看月亮吧。”
的确,一轮非常非常圆的还有些发红的月亮,已缓慢而又神秘地从花园暗淡的树梢后面探出脸来。月亮那淡淡的、模糊的光芒,映在台阶上,映在丽达的连衣裙上,映在丽达那张正因自己的思绪而微笑着的脸庞上。花园里的暗影更浓了,四周更黑更深邃了,就像在密林中一样。
诺维科夫叹了一口气。
“最好还是看您。”他笨拙地说道。他在想:“我也能讲出这样的下流话来!”
丽达笑了起来。
“去,多么笨的恭维话!”
“我可不会讲恭维话。”诺维科夫忧郁地反驳说。
“那就别说话了……听音乐吧!”丽达懊恼地耸了耸肩膀。
就让那爱情别再把您惊扰,
我无论如何也不想使您忧郁!……
钢琴的声音像响亮、清脆的涛声,在绿色的、潮湿的花园中回响。月光依然明亮,而暗影却越来越深、越来越黑了。在凉台下方,萨宁轻轻地走过草地,坐在一棵椴树下,他想抽烟,但又改变了主意,他一动也不动地坐着,似乎被晚间的寂静迷住了,钢琴声和那个年轻热情的歌手的歌声并没有打破寂静,不知为何反而充实了这片寂静。
“丽季娅·彼得罗夫娜!”诺维科夫突然喊了一声,似乎他立即意识到,不能失去这个时机。
“什么?”丽达机械地答道,她在看着花园,看着月亮,看着背衬月亮那明亮圆盘的几根黑黢黢的树枝。
“我早就在等待……我想说……”诺维科夫断断续续地接着说。
“说什么?”丽达心不在焉地问。
扎鲁丁唱完一支歌,停了一会,又唱起了另一首抒情歌曲。他认为他有一副罕见的好嗓子,他很喜欢唱歌。
诺维科夫感到,他的脸红了,又一块块地白了,他觉得不舒服,连头都晕了。
“我,您看……丽季娅·彼得罗夫娜,您愿做我的……妻子吗……”他结结巴巴地说,他感觉到话完全不该这么讲,在这个时刻也不该有这样的感觉,而且,在他说话之前,不知为何就已经自然而然地明白了,会有一个“不”字,会出现一个难堪、愚蠢、可笑到极点的场面。
丽达机械地反问道:
“做谁的妻子?”突然,她涨红了脸,站起身,想说点什么,但什么都没说出来,便慌乱地转过了身。月亮直直地盯着她。
“我爱您……”诺维科夫继续喃喃地说,他觉得,月亮不再发光,花园里闷得要死,一切都在倒向一个绝望、恐怖的深渊,“我……不会说话,但这是蠢话……我非常爱您……”
“我这是讲的什么……我像是在谈论奶油冰激凌……”他突然想到这一点,于是便沉默不语了。
丽达神经质地抓住一张落进她手里的树叶。她慌乱起来,因为这事太突然了,也没有必要,还会在她和诺维科夫之间造成一种悲哀的无法挽回的尴尬局面,她早已习惯了诺维科夫,几乎像亲人一样,她还有些爱他。
“我不知道,真的……我完全没想过……”
诺维科夫感到,他的心一阵隐痛,沉了下去,他脸色煞白,站起身,拿起了帽子。
“再见!”他说,自己都没有听到自己的声音。他的嘴唇奇怪地一斜,颤抖着做出了一个荒谬的、不得体的微笑。
“您去哪儿?再见!”丽达一边慌乱地回答,一边伸出手去,竭力露出无忧的笑容。
诺维科夫迅速地握了一下她的手,连帽子也没戴,迈开大步,踏过满是露水的草地,径直向花园走去。走到第一个暗影处,他突然停了下来,用力抓住自己的头发。
“我的上帝,上帝……我为何如此的不幸!……开枪自杀……这一切都一钱不值,开枪自杀……”他的脑袋里旋风般地旋起一阵凌乱的思想,他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不幸、最可鄙、最可笑的人。
萨宁本想喊住他,但又改变了主意,笑了笑。他觉得可笑,因为诺维科夫抓住了他自己的头发,甚至还差点儿哭了起来,而这不过是因为,一个他爱其脸蛋、肩膀、胸脯和大腿的女人不愿委身于他。
令萨宁感到高兴的还有,漂亮的妹妹并不爱诺维科夫。
丽达一动也不动地在原地站了好几分钟,萨宁怀着强烈的好奇心打量着她那沐浴着朦胧月光的白色侧影。扎鲁丁从已被灯光映得金黄的房门里走出,来到凉台上,萨宁清楚地听到了他的马刺发出的小心翼翼的响声。大厅里,塔纳罗夫在轻轻地、忧伤地演奏一首古老的华尔兹,弹出一个个圆润、慵懒的长音。
扎鲁丁悄悄地走近丽达,柔软而又灵巧地搂住了丽达的腰,萨宁看到,两个侧影轻易地融为一体,在朦胧的月色中奇异地摇摆着。
“您在想什么呢?”扎鲁丁轻声问道,他眼睛闪着光,用嘴唇碰着她那小巧、鲜嫩的耳朵。
丽达的脑袋甜蜜、紧张地飘浮起来。像每次和扎鲁丁拥抱时一样,她产生了一种奇特的感觉:她知道,就智力和教育而言,扎鲁丁是远低于她的,她永远也不会服从扎鲁丁,但与此同时,允许一个有力、高大、漂亮的男人这样接触自己,使她感到既愉快又紧张,她就像是在怀着一个大胆的想法看着一座无底的、神秘的深渊:我马上就跳下去……我想跳就跳!
“别人会看见的……”她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道,她既没有靠近,也没有躲开,这种顺从的被动态度更加挑逗、更加刺激了扎鲁丁。
“就一句话,”扎鲁丁继续说道,他更紧地贴着她,浑身热血沸腾,“您来不来?”
丽达颤抖着。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向她提出这个问题了,每一次,她都会感到苦恼,周身发抖,会变得软弱无力,优柔寡断。
“干吗?”她瞪着大大的、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月亮,低声问道。
扎鲁丁不能、也不想对她说出实话,虽说,像所有与女人轻浮交往的男人一样,他在内心深处确信,丽达自己也想要,也清楚,她只是害怕罢了。
“干什么……就是自由自在地看看您,谈谈话。要知道,这是折磨……您在折磨我……丽季娅……您来不来?”他充满激情地将丽达那丰满、柔软、温暖的大腿紧贴在自己颤抖的双腿上,又重复了一句。
由于他俩那像烧红的铁一样滚烫的四条腿的接触,四周梦一样温暖、芬芳的雾更浓地升腾起来。丽达那灵巧、温柔、匀称的身子一动也不动,呈弓形向扎鲁丁靠去。她觉得非常舒服,也觉得非常可怕。四周也变得越来越奇怪,越来越难理解:月亮不再是月亮了,透过凉台的栅墙,它如此之近地照耀着,似乎就悬挂在被照得最亮的那片草地的上方;花园也不再是她所熟悉的那座花园了,它像是另一个黑暗、神秘的花园,逼近身边,形成一种包围。脑袋在缓慢地发晕。她带着一阵奇怪的倦意弓起身子,挣脱了扎鲁丁的双手,张开干燥、发烫的双唇,艰难地小声说道:
“好的……”
她摇摇晃晃,吃力地向屋里走去,她感到,有一种可怕的、诱惑的、注定的东西在将她拉向一处深渊。
“这是件蠢事……不是这样……我只是在开玩笑……我只是好奇,感到好玩……”她在竭力说服自己,站在自己房间里那面昏暗的镜子前,她只能看到自己黑色的侧影,这侧影刚好衬着亮着灯光的餐厅门洞。她缓缓地将两手举过头顶,用力向后弯去,性感地伸了个懒腰,同时打量着自己的柔软细腰和丰满大腿的每一个运动。
扎鲁丁独自留下,抖抖两条好看的、绷紧的腿,伸了个懒腰,他充满激情地眯起眼睛,咬紧浅色唇髭下的牙关,耸了耸肩膀。他一向幸运,他感到,等待着他的还有更大的幸福和快乐。丽达在委身于他的那个时刻,将会更加火热,将会非同寻常地性感、漂亮,他将因情欲而感受到肉体的痛苦。
起初,在扎鲁丁开始向她献殷勤的时候,甚至在她已经允许他拥抱她、亲吻她的时候,扎鲁丁仍然怕她。在她那双黑色的眼睛里,有某种他不熟悉、不明白的东西,似乎,她一面允许他爱抚自己,一面又在暗暗地鄙视他。他觉得她非常聪明,与他爱抚过的所有姑娘和女人都完全不同,在爱抚其他女性的时候,他都能骄傲地意识到自己的优越感,而丽达却如此高傲,使得他在拥抱她的时候会一动也不动,像是在等待一个耳光,而完全占有她的念头他却连想也不敢去想。有时觉得,似乎是她在玩弄他,他的处境是愚蠢、可笑的。但是,在今天的允诺之后,这允诺是用一种奇异的、断断续续的、优柔寡断的嗓音发出的,扎鲁丁在其他女人处听惯了这样的嗓音,在这样的允诺之后,扎鲁丁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力量和对目标突如其来的逼近,他知道,他肯定能如愿以偿了。于是,在欲望和期待——这甜蜜和醉人的感觉之中,又微妙地、不知不觉地搀杂进了一丝幸灾乐祸的意思:这个骄傲、聪明、纯洁、博学的姑娘也将躺在他的身下,像每个女人一样,他可以对她随心所欲,像对所有其他的女人那样。一个锐利、残酷的念头向他提供了这样一个模糊的、非常色情的场面,在那个场面中,丽达赤裸的身体、散乱的头发和聪明的眼睛,共同编织出了某种淫荡到极点的野蛮狂欢。他突然清楚地看到她躺在地板上,听到了皮鞭的呼啸,看到了柔嫩、温顺的裸体上的那道粉痕,于是,他颤抖了一下,热血直冲脑门,他差点儿摔倒。他的眼中,有一道道金色的圆圈在飞舞。
想到这些,甚至连肉体都觉得难以承受。扎鲁丁用颤抖的手点着一支香烟,又抖了抖有力的双腿,走进了房间。
没有听见什么的萨宁,却看到了一切,也明白了一切,他怀着一种近似嫉妒的情感,跟在他的后面。
“这些畜生总是走运!”他想到,“鬼知道是怎么回事!丽达和他!”
众人在房间里吃了晚饭。玛利亚·伊万诺夫娜心情不好。塔纳罗夫照例默默不语,一直在幻想着,如果他也能像扎鲁丁一样,也能得到丽达这样一位姑娘的爱,那该有多好。他觉得,他是不会像扎鲁丁那样去爱她的,扎鲁丁不会珍视那样的幸福。丽达脸色苍白,沉默不语,谁也不看。扎鲁丁既开心又谨慎,就像一头发情的野兽,而萨宁却像平常一样,打着哈欠,吃着东西,喝了很多的伏特加酒,似乎困得要死。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在晚饭后宣布,他不想睡觉,作为散步,他要去送送扎鲁丁。
夜已经深了,月亮在高天飘游。萨宁和扎鲁丁几乎默默无语地一直走到军官的住所前。萨宁一路上不时看看军官,在考虑是否要给他一个耳光。
“是啊,”已经到了那幢房子前,他才开口说道,“世上有许多各种各样的坏蛋!”
“您指什么?”扎鲁丁高高地扬起眉毛,不解地、吃惊地问道。
“泛泛而言……而坏蛋们,却都是一些最有趣的人……”
“你说的什么话啊!”扎鲁丁笑了笑。
“当然。世上就数诚实的人最无聊……什么叫诚实的人呢?诚实和高尚的规章早就人所共知了,那规章里也不会再有什么新东西了……由于这个老古董,人失去了一切多样性,生活被装进高尚这个无聊而又狭窄的框子里。勿偷盗、勿撒谎、勿背叛、勿通奸……而主要的是,这一切都牢牢地扎根在人的身上:每个人都撒谎,都叛变,而‘通奸’则是量力而行的……”
“并不是每一个人!”扎鲁丁迁就地说。
“不,就是每一个人。只要仔细想想每个人的生活,就会在其中找出程度不等的罪孽……比如说,背叛。在我们将该谁做的事交给谁去做的时候,在我们安静地躺下睡觉的时候,在我们坐下吃饭的时候,我们就是在背叛……”
“您说的什么话啊!”扎鲁丁情不自禁地、几乎是愤怒地喊了起来。
“当然。我们纳税,我们服役,这就意味着,我们在将成千上万的人出卖给我们所愤恨的那场战争,那种不公。我们躺下来睡觉,却没有跑过去拯救那些在那一时刻为我们、为我们的理想而毁灭的人……我们多吃了一块面包,我们就是在将一些人出卖给饥饿,本来,如果我们是高尚的人,我们就应该终身关心那些人的幸福。如此等等。这是很清楚的!……坏蛋,真正的坏蛋就是另一回事了!首先,这样的人是完全真诚的,是自然的……”
“是自然的?!”
“一定是。他所做的,是对于一个人来说完全自然要做的事情。他看到一个不属于他、可又非常漂亮的东西,就会把它拿过来;他看到一个不愿委身于他的漂亮女人,就会用暴力或欺骗将她夺过来。这是非常自然的,因为,对享乐的需求和理解,正是自然人区别于动物的不多几个特征中的一个。动物,无论什么样的动物,都无法理解享乐,无法获得享乐。它们只能满足需求。我们大家都同意这个看法,人生来不是为了受苦的,苦难也不是人类追求的理想……”
“当然。”扎鲁丁赞同地说。
“这就是说,生活的目的就存在于享乐之中。天堂,就是绝对享乐的同义词,所有的人都在用不同方式幻想着人间的天堂。据说,天堂最初是在地上的。关于天堂的这个童话绝对不是胡说,而是一种象征,一个幻想。”
“是的,”萨宁停了一下,又说道,“节制不是人的天性,最真诚的人就是那些不掩饰自己欲望的人……也就是那些在社会上被称为坏蛋的人……比如说,您……”
扎鲁丁哆嗦了一下,闪开一步。
“您,当然,”萨宁继续说道,装做什么也没看到,“是世界上最好的人。至少,在您自己看来是这样的。您老实说,您遇到过比您更好的人吗?”
“很多……”扎鲁丁犹豫不决地回答,他已经完全弄不清萨宁的意思了,他也绝对不知道,此刻该不该动气。
“说出名字来。”萨宁接着说。
扎鲁丁困惑地耸了耸肩膀。
“瞧,”萨宁开心地说,“您就是最好的人,当然,我也是最好的人,可是,难道我们不想偷盗,不想撒谎,不想‘通奸’……首先是‘通奸’吗?”
扎鲁丁再次耸了耸肩膀。
“真—奇—特。”他嘟囔道。
“您这么认为?”萨宁带着一丝难以觉察的侮辱口吻问道,“我可不这么认为……是的,坏蛋都是最真诚的人,而且还是最有趣的人,因为,人类卑鄙的界限甚至是无法想像的。我非常高兴和一个坏蛋握手。”
萨宁带着不同寻常的坦率神情握了握扎鲁丁的手,直盯着后者的眼睛,然后突然沉下脸来,用完全另样的声音嘟囔了一句:
“再见,晚安!”然后便走了。
扎鲁丁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地站了好几分钟,盯着离去的萨宁。他不知道该怎样接受萨宁的那些话,他的心里一片混乱,很不痛快。但是,他立即想到了丽达,他微笑着想到,萨宁是丽达的哥哥,萨宁实际上是对的,于是,他便对萨宁怀有了一种兄弟般的好感和友情。
“一个有趣的小伙子,见鬼!”他满意地想到,似乎,萨宁也已经在一定程度上属于他了。然后,他推开院门,穿过洒满月光的院子,朝自己的侧房走去。
萨宁回到家里,脱下衣服,躺了下来。他盖上被子,想读一读从丽达那儿找到的那本《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可刚看了开头几页,他就觉得厌烦、枯燥了。那些高贵的形象并未打动他的心灵。他啐了一口,丢开书,立即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