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探子传来密报。”温罗递上一卷小巧的密信。
“你念吧。这几日看折子看得我眼睛疼。”
“密探来报,大皇子那边每隔三五日就会出去一趟。出门时间不定,防备心很强,经常穿插在不同的街巷以扰乱视线。目的地不详。”
“让他们继续盯着。多找几个熟悉京都地形的,把他去过的街巷在地图上标出来,看看有没有共同的目的地。”
“是。”
皇后慵懒地从卧榻上翻起身来,把四周散落的奏折整理堆叠好了,这才说道:“昨儿燕妃上表想让五皇子在下个月初及冠前尽快成亲。你怎么看。”
温罗将密信塞进火笼里应道:“照理说还在服丧期里,不该办什么喜事。可若是按照祖制,皇家后嗣为先,成亲也不是不可。”
“只是现在国库紧张,燕妃又是个喜欢大肆铺张的人,对他儿子更是没话说。若是准了她的请求,让外头瞧见,只怕不会去说她,倒是会说我。拨不出修河款,却能拨得出让五皇子大婚的钱。只怕还没等我上去,就先折在这儿了!”
皇后知道,现在新帝尚未确立,自己一手把持朝政已然是引得众人不满。若是在此出现了什么纰漏,不仅扶植六皇子上位的计划功亏一篑,自己在这段时间里积攒的口碑也会瞬间崩塌。
空荡的房间里除了火笼里偶尔劈里啪啦传来两声炭火爆裂的声音,只剩下一片死寂。
良久,温罗才幽幽开口:“奴婢有个法子,但还得娘娘自己想出个说辞来。现下娘娘虽支持六皇子,但由于他本就没什么势力基础,算来能让他顺利登基的概率只有五成。若是压着燕妃这边,借机去帮六皇子找到一位合适的大臣联姻。这样的成功几率岂不是会更高?”
“燕妃性子直,找个弯弯绕的理由搪塞她不是什么难事。你说的这个法子确实不错,但要找到一个合适的大臣家中有要有适龄且尚未婚配的女子,实在有些难度。”皇后思索了很久,她觉得这事儿的促成且不可太过强硬,还是先等等再说。现下最主要的还是盯紧几位皇子那边。万一他们也想通过这种方法来获取新的支持,自己只要找准时机,半路打劫,也未尝不可。
“这件事不急,慢慢拖着就是。先好好盯着他们几个那边,一有消息,立刻汇报。”
……
“又来了?四天的功夫,前后来了不下六回,这是要做什么?”闺房中,一帘薄纱覆面的少女紧蹙着眉头——除了母亲办丧仪那日外,她从未见天云山庄如此“热闹”过。
“穗姐,你再去瞅一眼,听我爹和他们都聊些什么。”
“阿薇,我去也只是能将将蹲在墙根儿那儿瞅瞅,哪里听得到老爷和他们在说什么?更何况若是被发现了……”
“是哦……”夏雨薇摘下脸上的薄纱冲了出去,“那你在屋里等我就行,我去去就回!”
“阿薇!”钟穗愣了一下,旋即抓起桌上的薄纱追了出去,“老爷说过不让你离开后院的!要是迷路了怎么办啊!”
……
除了角落里有几盏昏暗的灯外,异常宽敞的大堂里竟只依靠从窗口和门口射进来的自然光照亮。淡淡的檀香弥散在四周,给人一种“反是坐在堂内的人,无论有多大的烦心事,都会在几个呼吸的功夫里宁静下来”的感觉。宋胤深作为皇帝长子、授衔王侯,竟然也会在第一次造访天云山庄的时候被震撼到。难怪阚先生会说“这是连皇后都不知道的人”,谁能想到,一个区区四品的侍郎,竟也有如此气派不输王府的府邸,有着让人想要一探究竟的神秘感。
“夏大人考虑得怎么样了?”
宋胤深突然打破了维持已久的沉寂。
“王爷的开出条件很诱人,但没有绝对的保障,我也是不敢赌上身家性命的。”
“只要大人答应,大人就是我成事保障,而我也是可以让大人高枕无忧的保障。这是双向的,大人不必过于忧虑。”
“若我只是孤身一人,为了某些东西,我大可以答应王爷。只是现在涉及到小女的终身大事,我不得不再多考虑考虑。”
“关于这件事,我想我已经说得再明白不过了。英王妃的位子是属于她的,未来的后位也是她的。至于薛氏,她已经是一枚弃子了。没有为我带来任何利益的人,要她何用?”
话音未落,门外便传来一阵骚动。
“看来,我今日来得不是时候。”宋胤深放下手中的茶盏,起身道,“通过这些日子的交谈,想必夏大人也能看得出来,我的忍耐力并不怎么好。希望两日后,我能在英王府得到你的好消息。”
听到屋内渐渐没了声响,原本躲在门边偷听的夏雨薇想是要被发现了,连忙跌撞地躲进了转角。
不偏不倚,一道虚影就那么闯进了刚走出大堂的宋胤深的视线里。他顿住了脚步,眼睛下意识向转角的位置瞄了一下。
“王爷。”身旁的侍从轻轻用拇指推出了半寸的刀刃。
“夏大人,后会有期。”宋胤深朝着大堂里有些怔愣的夏天云点了点头,不被察觉地将那侍从启出来的刀刃藏了回去。随后,按来时的方式,走街串巷地往回走去。
“出来吧!早被人发现了,还觉得自己躲得多隐蔽似的!”
直到英王的影子彻底消失在视线里,夏天云这才松了口气,将藏在转角处的夏雨薇唤了出来。
“有吗?不是只有爹爹发现了吗?”
夏雨薇将头顶的窗子推开,探进来一个小脑袋。
“你怎么又把面纱摘了?!给我带回去!钟穗呢?她没好好看着你吗?!”
“爹!”夏雨薇打断了他的话,“我今日已经用脂粉把脸上的胎记好好遮住了。为什么你对我带不带面纱这么执着?”
“这是规矩!只要你还是个未及笄的小丫头,你的脸就不能让别人看见!”
“钟穗呢?”
“老爷我在这儿!”
钟穗气喘吁吁地攥着面纱从另一侧的小路冲了出来。
“今日姑且不追究你的过错,把面纱给小姐带上,看着她回屋抄四十遍《女德箴言》!”
夏雨薇气呼呼地回到房里,扒出那本早就被翻烂了的《女德箴言》闷声抄了起来。回回都是这样!但凡是自己触了他什么忌讳就得罚抄书!更让人厌烦的是,明明世间有那么多书,偏要自己抄这本!想说偷个懒,少抄一两遍也无关紧要,毕竟罚抄书的目的也不过是警醒而已。结果有一次因为没达到一百遍,不但挨了顿李叔的板子,还不给饭吃。那会儿,若非娘亲护着……总之,在抄书这件事上,她算是长记性了!
夏雨薇抄着抄着抹起眼泪来。每回抄书她都会想起娘亲来:想起娘亲在一边给自己磨墨、想起娘亲给自己掌灯、想起每次抄书之后娘亲都会给自己做牛奶羹吃……
“小姐,老爷让我来看看您。”
夏雨薇背过身去用袖口轻轻沾干脸上的泪水:“李叔,你怎么来了。”
看着他红红的眼眶和眼角欲落未落的泪水,李侍从心疼地掏出怀中的手帕塞到她手里。
“小姐也别怪老爷狠心。这么做,是为了好好保护小姐的。小姐可能还不知道这几天来找老爷的人是谁吧?”
夏雨薇摇了摇头,眼泪吧嗒一声落在手帕上,洇湿了一块儿。
“那是英王殿下。他来,是想求老爷助他登上皇位的。而回报,就是让高官厚禄,以及,让你成为她的正妃、北月的皇后。”
“可英王不是早在十几年前就大婚了吗?我记得,好像是母亲那支的外戚薛家。若是我嫁给他成了正妃,薛家姐姐怎么办?”
“这是英王的家事,就算是老爷也没有资格去问。小姐只要知道,老爷这么做是在保护小姐就好。只要面纱一日未摘,没有人会强迫你去做你不喜欢的事。”
李侍从轻轻拭去夏雨薇脸上的泪水,转身离去。
“对了,厨房做了小姐最喜欢的牛奶羹。抄完书,记得让钟穗给你取回来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