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樊再次站在极乐殿门口内心百感交集。
想当年他也是靠一块族长令牌叱咤江湖风云一时的人物,如今却要以一个过客的身份拜访极乐殿,心中不免徒增一丝自嘲。
他郑重迈入大门,已在心底串好应付侍从的话,可眼前的景象却让他大失所望。
侍从三五成群打牌的打牌,唠嗑的唠嗑,婢女嬉闹玩耍,殿门压根无人看管。
妖樊明目张胆地走过他们面前,也没人正眼瞧他一眼。
妖樊并未直接去找段锦枫,而是先绕极乐殿四境转了一周,结果气得他直哆嗦。
训练场一片荒芜,沙地杂草丛生,羽箭刀刃都蒙上一层斑驳的红锈俨然变成废铁。
曾经精良的工兵团皆被遣散回家,极乐殿上下一片萧条颓废。
妖樊按住狂跳的额角,心脏病都要气犯了。
他当初真是眼瞎看错人了,让费大气力精心培养的极乐殿葬送在段锦枫这等庸才手中。
妖樊来之前还幻想着段锦枫死后极乐殿能重新回到他的手中,在关键时刻也不失为一处保命的庇护所,如今看来都是妄想。
他火冒三丈地一脚踹开段锦枫的房门,冲天的酒气熏得他胃中一阵翻江倒海,妖樊强忍着恶心靠近段锦枫,却被从天而降的酒坛险些砸到。
段锦枫醉醺醺地举起酒坛向碗中倒一倒,醉眼朦胧地含糊开口:“来人啊,拿酒!”
自上次夜月明走后,段锦枫最后的骄傲也被踩进土里揉成烂泥。
他原本以为自己拥有一切,即便是毁了容,遮住伤疤依旧站在至高点,直到后来夜月明的那句“幼时玩物”方才一语点醒梦中人,原来他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梦醒时分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在遇见叶无尘的时间上他早已输在了起点。
纵然夜月明和叶无尘再无缘分,他也成不了局中人。
他终究是个一无是处的旁观者。
段锦枫砸碎手中的空酒坛,用掌心盖住双眼仰天笑得恣意,破碎的尾音中夹杂着呜咽和怒吼,犹如被困入绝境的野兽。
除了能用咆哮来宣泄悲伤外,做什么都无济于事。
妖樊着实被吓了一跳,适才的怒火一扫而空。
他小心地将伪造的请柬推到段锦枫面前的桌上,“殿下,这是幻境云森篝火晚宴的请柬,请您过目。”
段锦枫垂下手,空洞无神的双眼紧盯着天花板,眼角似有若无地挂着几丝泪痕。
他笑得讽刺:“呵,都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妖樊将头埋的很低,他虽知段锦枫醉了,但还是要以防万一不被他认出,“谁敢看您的笑话啊!”
现在的他,随便一个人都能轻而易举地杀死。
“你不就在看吗?”段锦枫突然暴躁,他一脚踹翻凳子抽剑指向妖樊。
妖樊惶恐,他可不想还没迈出第一步就先把命搭在这里,“属下不敢!”
段锦枫一剑将请柬劈成碎片,眸中阴冷,“那还不滚!”
妖樊连滚带爬地退出房间顺带关上房门,他心有余悸地松一口气,看来要办成此事还得靠北幽冥河的那位。
***
雾隐台乌云肆意遮蔽天空,来往做交易的人都像受到压抑气氛的感染,不由自主加快了脚步。
“祭司大人,您一定要帮我,我真的受够了贫穷,我想变成有钱人!”衣衫褴褛的来者跪在地上哭诉自己痛苦的过往。
辞扇冷冷地俯视着跪在祭台之下的人,只有她能看得见,这人的周身已经缠绕了一层薄薄的黑气——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来雾隐台做交易了。
祭台的齿轮微转,鬼眼的缝隙中飞出一张灵契,辞扇捏在手中面无表情地读出上面的筹码:“可以,把你妻子的命给我。”
来者明显迟疑了,他万般纠结地跪在地上沉默不语。
辞扇指尖微转,灵契飘落到那人面前,她例行公事地添一把火,“要考虑清楚哦,有了一辈子都花不完的财富,别说妻子了,什么貌美如花的女子娶不到?错过了这次机会,下次交易的筹码可就要加倍了!”
雾隐台中无形的规矩是累计交易次数越多,筹码就会堆积得越高,最终将人们变成为了达到目的不急一切后果的行尸走肉。
当人性湮灭道德沦丧,他们将会彻底臣服于鬼眼玄霜。
贪婪的欲望像一个吸力极大的无底洞,驱使他们一次次打破禁忌踏入雾隐台,失去使他们麻木到直至沦丧。
最后的最后,是失去自我变成雾隐台的鬼仆。
而这些贪婪则会滋养鬼眼玄霜,助他有朝一日重见天日。
“我签!”那人眼中最后的纠结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辞扇扔下墨笔,冷漠中携着波澜不惊,“灵契一旦生效将无法更改不可赎回,签字画押吧。”
她一早便料到这桩交易根本无需她多费口舌。
穷不失志,而此人却妄想不用付出便一步登天,失去发妻于他而言自然不痛不痒。
她还料定他会再次回来与雾隐台达成更多交易,最终无可避免地沦为鬼仆。
这类人她在雾隐台做祭司的这些年间见过太多太多,仅通过一个眼神便能分辨善恶。
辞扇原本见这种人还会同情怜悯,如今见多了便只剩下讥讽,她不屑地冷眼观望那人手指哆嗦着拿起墨笔。
“别签!”笔尖即将落定,来者的手突然被人抓住。
辞扇柳眉微蹙,眼看到手的灵契飞了,她恼火地抬首呵斥:“何人敢在雾隐台闹事!”
目光猛然对上那双深邃的眼眸,辞扇眼底略过一丝躲闪,瞬间没了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