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仲秋夺下那人手中的墨笔，“别忘了，你来这里的最初目的到底是为了什么！”
来者空洞的双目突然回神，他自言自语地小声嘀咕着：“我来这……我第一次来就是为了让我妻子吃上一顿饱饭，她跟着我受了太多苦……我想有钱，我想让她过上好日子，不，我不能签，我要回家！”
他跌跌撞撞地爬起来，撕毁灵契转身逃离雾隐台。
颜仲秋毫无畏色地抬头看向辞扇，“雾隐台以人们心底最重要的东西当做交易筹码，使他们利欲熏心迷失自我，最终变成麻木的行尸走肉归雾隐台所用，是这样吗，晚晚？”
辞扇心头一颤，颜仲秋所言的事实如同一把尖刀剜在她的身上，她下意识地想要辩解却又硬生生地忍了回去。
不，不是这样的，我真的不是坏人，不要厌恶我……
可话到嘴边拐了个弯变成冷漠：“第一，雾隐台做生意讲求各取所需，我又没有按着他们的手强迫他们画押，何来卖身这一说法。”
“其次，我已经说过一遍了，你认错人了，若不做交易就赶紧滚，别耽误我的时间！”
颜仲秋眸中盈着一抹淡淡的笑，“那倘若我要做交易呢？”
辞扇不知他要整什么幺蛾子，但他脸上胸有成竹的笑让她莫名萌生出一种想要逃离的念头，她深吸一口气说道：“把交易筹码报上来。”
“我要留在雾隐台。”颜仲秋应地坚定。
祭台中央的鬼眼似听到什么魔咒一般缓缓睁开，辞扇眼疾手快地一脚踩在转动的齿轮上，不由分说地拒绝道：“不行！”
话音刚落，她也被自己过激的反应吓了一跳。
幽风无形穿过身体，将难得浅浅遗忘的过去再次勾起。那个寒夜漫卷整个心扉的凄冷是她一声都刻苦铭心的痛。
就是那样一个寒夜，将她母亲的生命毫不留情地夺走，冰冷空荡的街终究只剩她一人瑟缩在巷口，双手紧攥着母亲留下的珠钗慌乱无助满面泪痕，那年的她只有七岁。
她清楚地记得当时雾隐台的祭司还是白鹤，饥寒交迫走投无路迫使她无奈取代了白鹤的位置。
从此她缔结灵契把自由送给白鹤，而她将永远被禁锢在雾隐台成为鬼眼玄霜作恶的工具。
她恨透了这个不见天日的鬼地方，尤其是在去过幻境云森之后渴求自由的愿望变得更加强烈。
可唯一能够销毁灵契的办法是有人自愿接替她祭司的位置。
无论是谁向顶替她继续干这伤天害理的事她都会举双手赞成，可这个人唯独不能是颜仲秋……
颜仲秋气定神闲，“怎么，还有雾隐台不做的交易？”
早在他来这里之前便将记载有雾隐台历史的书籍都翻了个遍，但除他能搜集到的信息之外，颜仲秋震惊地发现，似乎每本关于雾隐台深层交易的文字片段都被一种神奇的力量隐去了。
所以那些作为交易筹码的人和物至今不明所踪。
他今日来就是抱着一种试试的心态，有许多事需要他来查证，而所有的线索都指向雾隐台。
此番来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他一定要弄清楚眼前的黑纱之下，那人到底是不是桑林晚。
辞扇默念咒法，手心黑气弥散一掌打向祭台，齿轮骤然停转。
她收回手藏入衣袖，背对颜仲秋声音冷淡：“雾隐台今日不做交易了，各位都请回吧。”
颜仲秋身后等待做交易的众人抱怨声一片，但很快就散了，唯有他还站在原地固执地看向辞扇。
辞扇转身，过往的风微微吹拂遮面的黑纱，隐约可见阴影之下那双灵动秀气的眼眸。
她这次没用内力处理声线，轻柔的声音中揉入淡淡的惆怅，“回吧，别等了。”
她无法再站在他身边，就如南山的蔷薇不会再开了……
颜仲秋攥紧掌心，“那，能替我给她带句话吗？”
鬼眼缓缓开启，辞扇止步在漆黑的洞口前沉默等待。
“替我告诉她，玩够了就回家，大家都在等她。”颜仲秋紧盯祭台上那抹瘦小的背影，深沉的声音中携着压抑了许久的思念。
辞扇垂下眼睑紧咬嘴唇强忍住不舍，纵身跃下鬼眼。
***
鬼眼之下，玄霜巨龙盘踞在黑曜石上，龙尾微摆活动了一下筋骨，他幽寒的暗黑瞳审视着辞扇，“为何今日交易结束这么早？”
辞扇尽量平静声线来掩饰心中的波澜起伏，“今日有人闹事，搅乱了秩序。”
“那为何不杀他？”鬼眼玄霜将龙首靠近辞扇，口鼻中呼出的气息吹落她面前的黑纱。
辞扇面无表情地扯了个慌，“回主人，那人武功在我之上，我打不过他，而且来者众多，我怕引起恐慌。”
“哦？”鬼眼玄霜冷眸眯起，“还有你解决不了的人，报上名来本座解决他！”
“不……”辞扇还不及思索便脱口而出。
话音未落她猛然意识到自己的回答太过偏激，连忙打圆场道：“不是这样的，仅他一人自然不足为惧，但此人与夜月明交情甚好，我怕动起手来会影响到您的计划……”
鬼眼玄霜突然暴怒，冰冷的龙爪锁住辞扇，震耳欲聋的吼声响彻整个雾隐台，“你在说谎！”
辞扇强忍住五脏六腑即将被挤碎的疼痛，垂首镇定开口：“属下不敢！”
鬼眼玄霜阴森的瞳紧紧盯住辞扇。
半晌，他脸上扯出古怪的笑意，缓缓张开了龙爪，用鹰嘴勾般的指甲替辞扇掸掸玄袍上的衣褶，笑容阴沉怪异，“辞扇啊，所有祭司里就属你跟随本座的时间最长，本座也是因为信任你才会给你放三百年的假让你去幻境云森的。别怕，本座刚刚跟你开玩笑呢！”
“属下牢记主人的恩德，定不负您所望。”辞扇单膝跪地，腿微微有些发软，她能感受到鬼眼玄霜适才已经起了杀心。
这种情况下越是解释反倒死得更快，所幸她赌对了。
在鬼门关前徘徊一遭，她连自己的心跳都能真真切切听到。
鬼眼玄霜退回黑曜石，口中呼出的白雾重叠组合，形成一张泛旧的灵契，“眼熟吗，这是你初到雾隐台签下的契约书，上面白纸黑字最重要的一条是如若你对任何人说起鬼眼之下关于本尊的秘密和做了任何背叛雾隐台的事，你都将神魂俱散灰飞烟灭。”
“本座相信你，一定不会背叛雾隐台的对吗？”
辞扇呼吸一顿，缓缓举起双手抱在胸前，“主人放心，属下誓死效忠雾隐台！”
